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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月公子。”

这四个字,如同四枚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死水一潭的江湖,又在瞬息之间,将这潭死水煮沸,掀起遮天蔽日的狂潮。

其势之猛,其威之烈,其名传播之速与浸染人心之深,足以令过往百年间任何一代枭雄巨擘、绝顶侠客黯然失色。

这名字本身就是一道撕裂苍穹的血色闪电,裹挟着戈壁深处最古老的风沙与最妖异的死亡气息,短短数月,便已如瘟疫般蔓延至九州的每一寸土地,烙印在每一个江湖人的骨髓深处。

一切的起始,源于那片被死亡浸透的戈壁边缘。

侥幸爬回人间的幸存者,带回来的已非人声,而是被极致恐惧彻底扭曲的、破碎的呓语。

他们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干,只剩下一具具被黄沙磨砺过的躯壳,在酒肆昏黄的油灯下,在驿道扬起的尘埃里,在每一个聚集着不安目光的角落,一遍遍重复着那个沾满血腥与绝望的名字——苦水驿。

“沙…沙妖!是沙妖索命!”一个脸上布满风霜刻痕、左臂齐根断去的汉子,猛地灌下半碗劣酒,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身体筛糠般抖着,“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沙子却活了!像水一样漫上来…不,像蛇!钻进去…从七窍…从指甲缝里…钻进去!吸…吸干了!全成了干瘪的皮囊!那些花…那些血红的鬼花…就在那些干尸旁边…开得…开得那么艳!香气…甜的…腻死人的甜…却又臭…像烂透了的尸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随即又猛地伏在油腻的桌面上,肩膀剧烈耸动,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呜咽。酒肆里死寂一片,唯有粗重的喘息和碗碟被无意识碰动的轻响。

“云月…云月…”另一个衣衫褴褛、神情呆滞的书生模样的人,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眼神涣散,嘴角挂着诡异的涎水,“公子…她在花里…花是她…她是花…看…看不得…看一眼…魂就没了…” 他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缝间渗出泪水。

这些支离破碎、浸透骨髓寒意的“沙妖”索命传说,如同戈壁深处最顽强的骆驼刺,带着死亡特有的、甜腻而腐朽的气息,以惊人的速度扎入中原的每一寸土壤。

苦水驿的惨剧,那被活活吸干的商队,那在无风之夜妖艳绽放的彼岸花,成了云月公子降临世间最恐怖也最神秘的序章。

戈壁,那片亘古以来便被视为生命禁区的死亡瀚海,在无数添油加醋的想象与口耳相传的渲染中,彻底化作了幽冥与人间的模糊交界,而云月公子,便是从那片黄沙与彼岸花海中诞生的复仇妖灵。

恐惧的种子一旦播下,便在人心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长。

当这恐惧尚未找到确切的形态时,云月阁的存在,便如一座凭空降落在戈壁心脏、由传说浇筑而成的妖宫,牢牢攫住了整个江湖的呼吸。

没有人能确切指出云月阁的方位。它如同一个巨大而缥缈的幽灵,在瀚海无垠的沙丘间游荡。

有人说它深藏在魔鬼城迷宫般的雅丹深处,唯有被死亡亲吻过的灵魂才能寻到路径;有人说它根本就是海市蜃楼,随着冷月阴晴圆缺而变换形貌,只在特定的、被诅咒的时刻显现;更有离奇的说法,称那片土地本身已被彼岸花妖异的力量侵蚀,成为活物,阁楼不过是它暂时显露的獠牙。

但有一点是“沙妖”传说所无法比拟的——有人活着进去过,又活着出来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江湖上跺跺脚便能震动一方的人物。或是威名赫赫、执掌庞大势力的豪强巨擘,或是早已隐遁山林、不问世事多年的耆宿高人。他们或因一封措辞诡秘、不知如何送达的“请柬”,或因某种无法抗拒的、源自自身过往孽债的牵引,最终踏入了那片被视为生命禁区的血红花海。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往日的雄风与超然荡然无存。他们面色惨白,如同被抽走了三魂七魄,眼窝深陷,瞳孔深处残留着一种无法磨灭的惊悸。那惊悸并非单纯的恐惧,更像是在某种极致诱惑与极致毁灭的边缘走了一遭,灵魂被彻底撕裂又勉强粘合后的茫然与虚脱。

无论旁人如何旁敲侧击,威逼利诱,甚至以性命相胁,他们对阁内的景象,对那位云月公子,都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不可言…不可视…”一位曾经以刚猛暴烈着称的北地大豪,在被追问时,嘴唇哆嗦着,只挤出这几个字,随即猛地闭紧双眼,仿佛再回忆一丝一毫,便会当场精神崩溃。他那粗壮的手指死死抠进桌面,留下深深的凹痕,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

另一位以智计闻名的隐世高人,归来后便将自己锁在布满符咒的静室深处,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有亲近弟子冒险窥视,只见他整日对着墙壁喃喃自语,眼神时而迷醉如饮琼浆,时而恐惧如见恶鬼,反复念叨着:“花…都是花…眼睛…那双眼睛…看透了…全都看透了…” 那弟子后来私下对人说,师父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他们眼神中那份挥之不去的惊悸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沉迷的余韵,比任何夸张的渲染和恐怖的描述都更具穿透力。

云月阁,那片吞噬了所有探秘者言语能力的妖异花海与诡谲藤阁,其神秘与恐怖,在幸存者沉默的惊惶中,被无限拔高,真正成为了悬在江湖上空、象征着未知与绝对力量的禁忌符号。它既是恐惧的深渊,亦是某种病态渴望的终极目标。

然而,真正将“云月公子”四个字锻造成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滴着血、散发着彼岸花香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整个江湖为之窒息战栗的,是三桩如同地狱绘卷般血腥、诡谲到令人头皮炸裂的血案。每一桩,都精准地钉死在当年与林晚之死相关的脉络上,如同一场场精心编排、残酷至极的死亡宣告。

第一桩:妙手空空的密室绝唱

薛九,江湖人称“妙手空空”。这绰号既指他那神鬼莫测、足以在宗师眼皮底下盗走心爱之物的绝世轻功与妙手,也指他那张四通八达、号称“天底下没有买不到的消息”的情报网络。

他像一只最精明的蜘蛛,盘踞在京城最繁华也最混乱的“百鬼市”深处,用金银和秘密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无形王国。他的居所“无影轩”,表面看去不过是间寻常富户宅邸,内里却机关重重,陷阱密布,据说连一只不识路径的苍蝇飞进去,也会在瞬间被绞成齑粉。尤其是他那间位于地下深处、以三尺厚的精钢混合玄铁浇筑而成的核心密室,更是被他视为绝对安全的堡垒。

三日前,薛九在“醉仙楼”顶层的雅间宴请几位颇有分量的买家。酒至酣处,或许是新得了一笔巨款,或许是某条秘闻让他自觉奇货可居,更或许是酒意冲垮了素来谨慎的堤防,他带着几分炫耀,几分酒后的狂妄,压低声音道:“‘血手人屠’那桩泼天大案…嘿嘿,真以为销声匿迹就完事了?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薛九爷这双招子!” 他得意地眯起眼,手指蘸着酒水,在红木桌面上虚虚划了几道,“最大的销赃路子…还有几个耗子洞似的藏身地…嘿嘿,都在九爷我这小本本上记着呢!哪天爷高兴了,或者价钱合适了…”

他后面的话被一片逢迎的恭维和倒酒声淹没了。但在场之人,都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话语里蕴含的巨大危险和…财富。

三日后。无影轩死寂得如同坟墓。约定的交易时间已过,薛九却迟迟未现身。买家派来的心腹高手仗着艺高胆大,又等得不耐,强行破开了外围几道不算致命的机关,一路闯入内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越靠近核心区域,这气息越是清晰,带着一种…陈旧血液干涸后的铁锈味混合着腐败花蕊的怪异感觉。

通往地下密室的最后一道千斤断龙闸,竟诡异地虚掩着一条缝隙。

领头的高手心中一凛,示意众人加倍小心。他们屏住呼吸,合力缓缓推开那沉重无比的闸门。一股浓郁到令人几欲作呕的甜香混杂着陈旧血腥的腐朽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钻入鼻腔,直冲脑髓。

密室内的景象,让这些见惯了生死、手上沾满鲜血的江湖凶徒,瞬间如坠冰窟,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薛九死了。

但他并非死于任何已知的利器或武功。

他被人用自己珍藏的、号称刀剑难伤、水火不侵的西域“金蚕丝”,如同捆扎一件珍贵的祭品般,悬吊在密室正中的房梁下。那姿态并非受刑的惨状,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殉道般的仪式感。

更恐怖的是他的身体。

昔日那个略显富态、精光内蕴的薛九爷不见了。眼前的,是一具彻底失去所有水分的干尸。皮肤紧贴着骨骼,呈现出一种黯淡、枯槁的灰黄色,清晰地勾勒出每一块头骨、每一根肋骨的轮廓,宛如一具在沙漠深处风化了数百年的木乃伊,被粗暴地扯回了现世。他全身的血液,被抽吸得一滴不剩。

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他那张干瘪扭曲的脸。

肌肉萎缩塌陷,将他的五官拉扯成一个凝固的、极端诡异的画面。那绝不仅仅是恐惧。他的嘴角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向上咧开,形成一个极其夸张的、几乎撕裂到耳根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而他的双眼,却惊恐地圆睁着,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扩散到极限,里面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所见的景象——那是极致的、令人癫狂的愉悦与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恐惧,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被死亡强行糅合、冻结在一起,形成一张地狱恶魔才会拥有的脸谱!

在这具惊悚干尸的心脏位置——那曾经跳动、如今只剩一个干瘪凹陷的地方,端端正正地插着一朵花。

鲜红如血,娇艳欲滴,花瓣舒展得恰到好处,甚至能看到上面滚动着露珠般的光泽。仿佛刚刚从枝头摘下,带着清晨最饱满的生机。一朵盛放得无比完美的彼岸花,插在干枯的心脏上,红得刺眼,红得妖异,与周围灰败的死寂形成地狱般的反差。

密室之内,除了这具吊着的干尸和这朵诡花,再无他物。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闯入者的脚印,甚至薛九引以为傲、遍布四壁和地面的致命机关,也完好无损,未曾触发分毫。

只有那股无处不在、甜腻中透着深入骨髓的腐朽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每一个闯入者的口鼻,钻进他们的毛孔,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名字:云月公子。

第二桩:铁臂罗刚的演武场葬歌

“铁臂”罗刚盘踞的“铁壁城”位于西北要冲。此人天生神力,更将一身横练外功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尤其一双灌注了数十年精纯功力、套着百炼精钢护臂的手臂,号称“铁臂”,开碑裂石如摧枯拉朽,刀砍斧劈难伤分毫。他性格暴烈如火,行事嚣张跋扈,曾是“血手人屠”重金网罗的顶尖打手之一,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薛九的离奇死讯传来,非但没有让他有丝毫收敛和恐惧,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悍与狂妄。

“装神弄鬼的玩意儿!”罗刚在自家占地广阔、以坚硬黑石铺就的演武场上,声如洪钟,震得四周兵器架上的刀枪嗡嗡作响。他赤裸着肌肉虬结、布满伤疤的上身,精钢护臂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什么狗屁花妖?什么云月公子?不过是些下三滥的魑魅魍魉!有胆子冲你罗爷爷来啊!看爷爷我这两条铁臂,不把你那身妖骨头连同那些鬼花一起砸个稀巴烂!”

他不仅毫无惧色,反而广撒英雄帖,邀请四方豪杰齐聚铁壁城,要在自家演武场上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英雄会”,名义上是“共商除魔卫道”,实则是要向那个藏头露尾的云月公子公开叫板,借机扬名立万。

英雄会当日,铁壁城内人声鼎沸,各方接到帖子的、或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江湖客络绎不绝,将偌大的演武场围得水泄不通。演武场四周旌旗招展,罗刚麾下的精锐弟子披坚执锐,维持秩序,更添肃杀气氛。酒肉流水般送上,喧哗声、恭维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罗刚高踞主座,满面红光,志得意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中气氛愈发热烈。罗刚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声震全场:“诸位!承蒙赏脸!今日让尔等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金刚不坏’!” 他大步流星走到演武场中央。

阳光炽烈,照在他古铜色的皮肤和冰冷的精钢护臂上。他深吸一口气,浑身筋骨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噼啪声响,本就魁梧的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肌肉块块贲张如铁,青筋如蚯蚓般在体表扭动。他猛地沉腰坐马,双臂交叉护于胸前,低吼一声:“来!”

几名身高体壮、同样修炼硬功的弟子应声上前,手中沉重的枣木棍、熟铜锏、开山巨斧,毫不留情地朝着罗刚的头颅、胸膛、腰腹等要害狠狠砸下!

“嘭!嘭!嘭!铛!铛!”

沉闷的撞击声和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木屑纷飞,火星四溅!罗刚身形稳如磐石,纹丝不动。那些足以将寻常高手打得骨断筋折的沉重兵器砸在他身上,竟如同砸中了最坚韧的金铁顽石,纷纷弹开!他裸露的皮肤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连油皮都未曾蹭破!

“好!”

“罗爷神功盖世!”

“铁臂无双!”

演武场四周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口哨声,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罗刚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他狂笑着,猛地张开双臂,如同巨熊般原地旋转一周,展示着自己毫发无损的身躯。随即,他走到场边一排作为标靶的厚重青石碑前。

“喝——!”

吐气开声,右臂那包裹着精钢护臂的铁拳,如同出膛的攻城重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狠狠轰向最中间那块足有半尺厚的石碑!

“轰隆——!”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坚硬无比的青石碑应声而碎!不是裂开,而是彻底爆裂!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后激射,烟尘弥漫!罗刚的拳头,连同半条小臂,直接穿透了石碑!那力量,霸道绝伦,非人力所能及!

“哈哈哈!痛快!痛快!” 罗刚抽出铁臂,碎石簌簌落下。他高举着那只沾满石粉、在阳光下闪耀着无敌光芒的铁臂,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狂笑声震动四野,充满了睥睨天下的豪气。“什么妖魔鬼怪!在爷爷这双铁臂面前,都是土鸡瓦狗!云月小儿!可敢现身一战?!”

他的狂笑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高过一波,充满了力量碾碎一切障碍的绝对自信。演武场的气氛被他推向了巅峰,群情激奋,吼声如雷。

就在这狂笑的最高潮处,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前一瞬还如同怒目金刚般睥睨全场的罗刚,整个人猛地僵直在原地!脸上那肆意张扬、得意非凡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惨白。他高举的铁臂,还凝固在展示力量的姿态上,却如同被冰封住,再无法移动分毫。

这突如其来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喧嚣的演武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的狂热笑容僵在脸上,不解地看着场中那尊突然凝固的“雕像”。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骨髓发冷的“咯吱…咯吱…”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从罗刚那两条引以为傲的“铁臂”内部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骨骼在强行错位、摩擦,又像是坚韧的藤蔓在疯狂地钻透血肉、挤开骨骼、撕裂筋膜!

“罗…罗爷?” 离得最近的一名弟子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呃…呃…” 罗刚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看向自己的双臂,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以及一丝刚刚萌芽、却瞬间被放大到极致的恐惧。

“噗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熟透果实破裂的声音响起。

在无数道惊恐目光的聚焦下,在罗刚右臂精钢护臂的手肘关节缝隙处,一点极其细小、却鲜艳刺目的猩红,猛地刺破了皮肤,钻了出来!

那不是什么血珠。

那是一条细如发丝、却充满诡异生机的鲜红藤蔓!

仿佛按下了某个地狱的开关。

“噗嗤!噗嗤!噗嗤嗤嗤——!”

令人头皮炸裂的破裂声密集响起!如同爆豆!罗刚的双臂,那覆盖着精钢护臂、号称刀枪不入的双臂,从手腕、手肘、肩关节,从护臂的每一个连接缝隙处,甚至直接从坚韧的皮肤和肌肉内部,成千上万条细密的、蠕动的、鲜红欲滴的藤蔓,疯狂地钻刺而出!

它们纤细如血管,却蕴含着恐怖的生命力,如同嗅到血腥的魔蛇,贪婪地汲取着宿主的精血!更可怕的是,这些藤蔓甫一接触空气,便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膨胀、变粗、分叉、蔓延!

精钢打造的护臂,在这些疯狂生长的藤蔓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坚韧的护臂被从内部生生撑开、撕裂、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声!

“啊——!!!”

一声凄厉到完全扭曲、不似人声的惨嚎,终于从罗刚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抽走了脊梁骨,轰然跪倒在地!那些疯狂滋长的血色藤蔓,如同贪婪的寄生虫,瞬间爬满了他的双臂、肩膀,并向他的胸膛、脖颈、头颅急速蔓延!藤蔓所过之处,他雄壮如山的躯体如同烈日下的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塌陷下去!饱满的肌肉萎缩消失,皮肤失去光泽,紧紧包裹在迅速凸显的骨骼上。

“花…花开了!” 有人失声尖叫,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那些疯狂扭动、吸食精血的藤蔓上,在罗刚迅速干枯的身体各处,一朵朵、一簇簇猩红的花朵,如同被泼洒出的浓稠鲜血,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地绽放开来!

彼岸花!

无数朵娇艳欲滴、红得惊心动魄的彼岸花,在吸食着宿主生命精气的藤蔓上,在罗刚那急速枯萎、正化为干尸的躯体上,妖异地、无声地怒放!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瞬间将他包裹成了一个被血色花藤缠绕、束缚的诡异人形花巢!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香,如同粘稠的、带着腥气的血雾,瞬间弥漫了整个演武场!这香气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口鼻,直冲脑髓,带来强烈的眩晕和无法抑制的呕吐欲望。

“妖…妖怪啊!”

“救命!”

“快跑!”

极致的恐惧终于压垮了所有人的神经。刚才还喧嚣震天、豪情万丈的演武场,瞬间化作了人间地狱。人群彻底崩溃,哭喊着,尖叫着,如同炸了窝的蚂蚁,互相推搡践踏,不顾一切地朝着四面八方亡命奔逃。桌椅被撞翻,酒坛碎裂,兵器丢弃满地,一片狼藉。

罗刚的惨嚎声早已停止。他跪在那里,维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彻底化为了一具被无数猩红彼岸花覆盖、缠绕的干尸。精钢护臂碎裂扭曲,散落在地。唯有那些吸饱了精血的藤蔓和花朵,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妖异、更加娇艳,散发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甜香。

“云月公子,花开人亡…”

不知是谁,在极度惊恐的奔逃中,失魂落魄地喊出了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

这句话,如同死神的低语,伴随着罗刚演武场上那地狱般的景象和浓郁的花香,以比风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江湖。

第三桩:黑水帮的彼岸沉沦

如果说薛九和罗刚的死,是云月公子对个体目标精准而酷烈的惩戒,如同两记重锤砸在江湖的神经上,那么第三桩血案,则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又更加宏大、更加令人骨髓生寒的集体湮灭。

盘踞在大运河咽喉要道“黑水渡”的“黑水帮”,是漕运线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一霸。帮主“翻江蛟”陈霸,水性精熟,心狠手辣,早年与“血手人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曾多次为其劫掠的巨额财货提供隐秘的水路销赃渠道和临时的藏匿庇护,从中攫取了泼天的财富,才奠定了黑水帮今日的基业。黑水帮总舵依水而建,宛如一座水上要塞,守卫森严,帮众过百,皆是悍不畏死、精通水战的亡命之徒。

然而,当清晨第一缕惨白的阳光刺破运河上的薄雾,照进黑水帮总舵时,呈现在送菜小贩和附近渔民眼前的,是一片死寂的坟墓。

没有喊杀声,没有抵抗的痕迹,甚至连一声临死的惨叫都未曾传出。整个依水而建、占地广阔的坞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抹去了所有生机。

大门虚掩着,门板上用某种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符号,像花,又像是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浓郁得化不开的甜腻花香,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屠宰场般的浓烈血腥气,从门缝里、从坞堡的每一个缝隙中汹涌而出,弥漫在清晨湿润的空气中。

恐惧压倒了好奇。消息一层层上报,最终惊动了官府和附近几个大门派的高手。当沉重的坞堡大门被官府调来的攻城槌轰然撞开时,那股混合着甜香与浓烈血腥的恶臭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每一个闯入者的脸上,当场就有数人弯腰呕吐起来。

坞堡内部,是地狱在人间最直观的显化。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黑水帮帮主“翻江蛟”陈霸,赤着上身,仰面躺在聚义厅那把铺着虎皮的帮主大椅上。他双目圆睁,瞳孔扩散,脸上凝固的表情极其复杂,混杂着极度的惊骇、一丝诡异的迷醉和最终的无边绝望。他的胸膛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而在那空荡荡的胸腔里,被人塞满了怒放的、猩红如血的彼岸花。花瓣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暗红色的粘稠物。

更多的帮众,死状各异,却无一不指向云月公子那标志性的、令人胆寒的手法。

有的如同薛九一般,全身血液被抽吸一空,变成一具具紧裹着骨架的干瘪皮囊,或倚在墙角,或趴在桌上,姿态扭曲僵硬。

有的则如同罗刚的翻版,身体内部钻出密密麻麻的血色藤蔓,藤蔓上开满妖艳的彼岸花,将他们包裹缠绕,吸成了人干,如同被丢弃在庭院角落、走廊过道里的怪异花束。

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死在睡梦之中。他们躺在通铺或自己的房间里,盖着被子,面容安详,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而满足的微笑。仿佛在梦中经历了世间最美好的事情,然后便永远沉眠,再无呼吸。若非脸色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青灰,几乎让人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然而,当有人试图去触碰时,才发现他们的身体冰冷僵硬,早已气绝多时。

整个黑水帮总舵,无论厅堂、院落、走廊、水寨、乃至厨房、茅厕,没有一个活口。上百号精锐帮众,连同他们的帮主,一夜之间,尽数死绝。死寂笼罩着这座水上堡垒,唯有运河的水流声在远处单调地回响,更添阴森。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坞堡深处被发现。

所有储水的水缸、水井、甚至连接运河引入活水的水道,里面的水都变成了同一种诡异的、如同被稀释了无数倍的血液般的淡红色。这红水散发着淡淡的、与血腥味混合的甜香。

而在聚义厅那面最显眼的、原本悬挂着“义气千秋”巨大匾额的墙壁上,那匾额已被砸碎在地。取而代之的,是用大量粘稠、暗红的血液——后来仵作证实,正是取自那些死状各异的帮众身上——书写的一行巨大、狰狞、仿佛用尽所有怨毒刻下的字迹:

血债血偿,彼岸花开处,即是尔等归途——云月。

猩红的大字,刺鼻的血腥与甜香,遍地形态各异的恐怖尸体,还有那无处不在、静静流淌的淡红血水……共同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直抵灵魂深处的死亡图腾。

云月公子以这种最冷酷、最彻底、也最具仪式感的方式,宣告着她复仇的意志如同这运河之水,奔流不息,无可阻挡。她的目光,早已洞穿了时间与伪装,所有沾染了林晚之血的孽债,无论藏得多深,都将被连根拔起,在彼岸花开的妖异美景中,偿还殆尽。

恐惧,真正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如同瘟疫般无可遏制地蔓延开来。

薛九、罗刚、黑水帮……这些血案如同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每一个江湖人的神经末梢。

当年但凡与“血手人屠”有过一丝一毫牵连的人,无论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名门长老,还是隐姓埋名的小商小贩,都陷入了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巨大恐慌之中。

“下一个…会是谁?” 这成了无数人午夜梦回、冷汗淋漓时无法摆脱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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