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距清明还有半个月。
晨风卷着泥土和新芽的冷气,扫过桃源村。
天刚泛白,一辆崭新的黑色七座轿车就杵在雪莲家院里,车身锃亮,在微明的天色里格外扎眼。
这是铁柱花一百万提的。他其实更想买跑车,但家里女人多,以后还得添孩子,七座更实用。
院里,杨忠顺搂着白盈盈,铁根搂着白容娇,杨天进搂着白容欢,三对夫妻依依不舍。白进的眼珠子却黏在了姐夫的新车上。车子后备箱,早被他们带来的各种仙货塞得满满当当。
屋里,铁柱挨个抱了抱杨雪莲、刘秀英、李小曼,低声安抚几句。白洁已收拾妥当。一件素白长裙衬得她干净雅致,手里拎着个不大的行李箱。箱子里除了换洗衣裳,就是成堆的桃源村特产,还有厚厚一摞捆扎整齐的钞票。
她父母走得早,带着弟弟白进相依为命。三年前白进欠下赌债,她疲于奔命,连近在眼前的白家村都抽不开身回来。如今沾铁柱的光缓过气,又是头一回带男人正式见族人,心意必须带足。
想到要回阔别已久的家,还是带着铁柱回去,白洁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期待、忐忑,还有一丝隐秘的甜意搅合在一起,滋味复杂。
“洁宝宝,好了没?”铁柱安抚完其他姐妹,转向白洁。
杨雪莲轻笑:“还叫宝宝呢?”
铁柱会意,立马改口:“老婆,准备好了?”
白洁耳根一热,提着箱子走近:“嗯。老...老公...”
杨雪莲上前,帮她把鬓角一缕碎发抿到耳后,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洁妹,接下来日子,可要辛苦你照顾老公咯。”
众姐妹自然知道,“辛苦”是什么,“照顾”是什么。
刘秀英捂嘴笑:“我看洁妹不苦!白家村姑娘水灵,就柱子那性子,这一趟下来,咱们指不定多出几个姐妹。”
李小曼在一旁抿嘴笑着,目光在铁柱和白洁之间打了个转:“柱子,洁姐姐平日自卑得紧,到了白家村,可要多给她长脸。”
铁柱视线扫过三位风姿各异的老婆,笑得暖意里透着点得意:“在家等着吧。我们不一定会去陇西祖地,过完清明就回,快得很。”
“知道啦,知道啦,快走吧,盈盈她们在外面等好久了。”杨雪莲推了他们一把。
铁柱等人出屋,杨忠顺几人立刻围上来。
杨忠顺抓着白盈盈的手:“柱子,盈盈她们回村,我们人手不够,就不跟去了。你帮着照看点。”
“瞧你说的,她们都身怀圣火,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铁柱笑着拉开车门。白洁坐上副驾,铁柱绕过车头钻进驾驶座。
“走了!”他朝窗外一挥手,按了声喇叭。车子缓缓驶出院门,沿着村道朝白家村开去。
新修的柏油路宽阔平整,不到一小时车程。车子开进白家村口时,天色才真正亮堂起来。
白盈盈三女拎着大包小包下车,跟铁柱道别后,各自走向村里不同的方向。白家村不小,近两百户人家,光村口分岔的路就有三条。铁柱一时拿不准方向。
不等他问白洁,白进脑袋从后座挤到前面:“姐夫,右边那条!咱家就在尽里头...”
白洁望着车窗外,眼神有些恍惚:“几年没回,不知道屋子还能不能住人...也没带被褥铺盖。”
白进咧嘴一笑:“多大点事儿!姐夫姐姐只管忙你们的,车给我,我去镇上置办!”
“行!待会儿让你姐拿一百万给你,爱怎么花怎么花,老大不小,也该给自己买辆车了。”铁柱自然看得出,白进这小子很痴迷车子。
“真的?真的?姐夫我爱你!”白进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我可不爱男人。好好做事,姐夫还能亏了你?”白进这些年从网吧混子变成有点担当的汉子,铁柱看在眼里。既然睡了他姐姐,自然不能亏待他。
车子驶向村尾,两旁的屋舍愈发老旧破败。最终停在一座荒弃的小院前。
土墙塌了大半,破门歪斜着,漆皮剥落得厉害,裂开的缝隙像蛛网。院里荒草疯长,蔓过腰际,几间矮瓦房几乎被草淹没了。屋顶瓦片残缺不全,破窗户上糊的旧报纸在风里无力地飘着。
白洁推门下车,望着眼前的景象,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记忆里虽清贫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院,竟破败成这副模样!
“我靠!这还能住人?”白进惊呼。在铁根家宽敞的洋楼住惯,眼前这荒凉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还不是你造的孽!”铁柱瞪他一眼。要不是这小子当年被人下套欠了高利贷,凭白洁在镇上卖衣服的本事,家里早该奔小康的。
白进顿时蔫了,讪讪挠头:“姐夫...我早改邪归正了!往后我用命护着姐姐和你!”
铁柱把车钥匙抛给他:“这话中听。赶紧搬行李,再去镇上采购,不然今晚咱仨睡车里。”
“得令!”白进接过钥匙,兴奋得像是得了新玩具,手脚麻利地把箱子行李搬下来。很快搞定,他跳上驾驶座,熟练地倒车、掉头,引擎轰鸣着冲出去。
铁柱拉着白洁的手,拨开齐腰深的杂草往主屋走。推开那扇摇摇晃晃的木门。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扑面而来,屋内昏暗,地上积着厚灰,蛛网在梁角肆意盘结。几张缺腿少胳膊的桌椅堆在角落,炕上落满灰土和干瘪的鸟粪、虫尸。
“老公...”白洁看着这一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父母留下的唯一念想,成了这副光景,心口像被钝刀子来回磨着。
铁柱手臂用力,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别难过,老婆。等阿进结婚,给他盖全村最敞亮的别墅。”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声刻意拔高、带着炫耀的尖笑,刺破了小院的死寂。
“哎哟喂!我说这穷旮旯哪来的豪车进进出出,原来是洁妹子呀!几年不见,出息了?”
一个穿着紧身豹纹裙、粉底厚得能刮下一层的女人,挽着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的男人,杵在塌陷的院门口。
女人下巴抬得老高,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白洁和铁柱身上来回扫,毫不掩饰那份打量和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