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 壁垒后,传来阿离嘶哑、扭曲、带着无尽嘲讽和绝望的冷笑。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替那些‘货物’出头伸冤!那又有谁?有谁替我出过头?”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怨毒和不甘:
“我想被人贩子从爸妈身边拐走吗?”
“我失踪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有人来找过我吗?哪怕......哪怕有一次?”
“我被那该死的疯女人强行灌入这圣火传承的时候,我才多大?你知道那有多痛吗?像把灵魂都烧穿!她还告诉我......我只有两年好活......”
“我想接受这鬼传承吗?她经过我同意了吗?”
“除了陆明远阿爸......给我饭吃、给我书读......让我体会到家的温暖,还有谁?还有谁真正关心过我的死活?又有谁......替我出过头?”
“啊,你说啊?你告诉我啊......警察在哪里?国家在哪里?”
阿离的嘶吼如同杜鹃啼血,在死寂的甬道中回荡,充满了被世界遗忘、被命运玩弄的滔天怨愤。
铁柱的拳头,听到带着哭腔的嘶吼时,猛地僵在半空。刚才阿离焚烧衣物时,他那转瞬即逝的呆愣,并非因为美色......
而是看到了......在她阿离赤裸的手腕内侧,有一个清晰无比的、形状如同小枫叶般的淡红色胎记。
难怪......难怪第一次在圣火殿见到她时,总觉得那双眼睛深处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不正是火车上那对夫妇,寻亲启事牌照片里,那个六岁小丫头吗?
铁柱对着冰冷厚重的石壁,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穿透时空的颤抖,轻声呼唤:“陈......妮......妮......”
石壁后那压抑的啜泣声,猛地一滞,连呼吸都停止。
铁柱深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在死寂的甬道中缓缓流淌:
“你的爸爸......还有你的妈妈......” 他一个字都沉甸甸的,“他们......从你被拐走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停下过寻找你的脚步。整整十五年......五千多个日夜。”
“他们走遍了大地神州的每一个角落。从北境冰原的漫天风雪,到南疆雨林的湿热瘴气;从最繁华都市的喧嚣霓虹,到最偏远山村的孤寂角落......头发,从乌黑寻到了花白;脊背,从挺拔寻到了佝偻。”
“他们像疯了一样,抓住每一个可能的线索,求过每一个可能知情的人......受尽了冷眼、嘲笑,甚至驱赶。多少次,他们差点病死在路上,饿死在荒野......支撑着他们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找到被拐走的女儿——陈妮妮。”
石壁后面,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连那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也彻底消失。
铁柱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悲痛,继续穿透石壁,敲击在壁垒后那个蜷缩的灵魂上:
“我在开往南疆的火车上,遇到了他们。那是隆冬......窗外飘着大雪。你爸......两边脸颊肿得不成样子,青紫交加。你妈告诉我......他每天都在扇自己的耳光......一边扇,一边骂......骂自己当初为什么带妮妮去庙会......骂自己没看好妮妮......”
“他们穿着单薄的、打满补丁的衣服。三十六个小时的硬座......两个人,只分吃一个冷硬的馒头。他们把自己活得......只剩下一个躯壳,一个只为寻找女儿而存在的躯壳。”
“你爸望着车窗外,喃喃自语:‘妮妮要是在......该上大学了吧?就算没读成书......也该嫁人了吧?’”
“你妈......她当时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她说:‘我们做父母的没钱了......妮妮要是真嫁了人......婆家会不会......看不起她啊......’”
铁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带着一股足以撕裂灵魂的质问,重重砸在冰冷的、隔绝生死的石壁上:
“陈妮妮......你自己就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受害者......”
“你知道骨肉分离有多痛......知道亲人离散......日夜煎熬有多苦......知道被人像货物一样对待有多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你最后......却变成了你最痛恨的那种人......为什么你要拿起屠刀......去拐卖别人、拆散别人的家庭......为什么你要让无数个像你妈妈那样的人,也经历这十五年、如同身处地狱般的煎熬?......”
“为什么啊............”
这声泣血的质问,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在这狭小、闷热、充满硫磺味的绝望空间内疯狂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铁柱胸中沸腾的悲愤,带着无数破碎家庭的冤魂嘶吼,狠狠凿进了石壁之后。
“啊............不要说了............”
壁垒之后,猛然爆发出陈妮妮撕心裂肺、如同灵魂被寸寸凌迟般的凄厉尖叫。那尖叫声里充满了被彻底撕开伪装、暴露在阳光下鞭笞的极致痛苦、无边的悔恨和彻底的崩溃!紧接着——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积压了十五年、被“阿离”这个身份和力量强行封印扭曲的、属于陈妮妮的原始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如同受伤母兽最悲恸的哀嚎,充满了无尽的绝望、痛苦、悔恨和自我憎恶。
哭声在石壁间回荡、碰撞,凄厉得让人心胆俱裂。
铁柱发泄完这声质问,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巨大的悲愤和沉重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双目赤红却透着一丝深深的茫然和疲惫。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哀恸哭声中缓慢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