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手指悬在终端接口上方，指尖微微发颤。控制室里三百多块屏幕同时闪烁，每一块都播放着她人生的不同片段。她看到七岁那晚的自己蜷缩在地下室角落，母亲的影子在铁门上拉得很长；看到大学宿舍里慕清欢帮她整理衣领时，指尖在锁骨处停留了0.3秒；看到沈墨寒在暴雨中替她撑伞，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眼角的泪痣。
这些...都是真的吗？
小女孩站在控制台另一侧，白色连衣裙像月光下的雪。她的表情始终带着三分温柔七分疏离：你问的是，但什么是真实？当你第一次睁开眼时的记忆就是真实的吗？
林夏突然抓起操作台上的金属笔筒砸向最近的屏幕。玻璃碎裂的声响在封闭空间里格外刺耳，画面中的慕清欢定格在伸手触碰她脖颈的瞬间。她盯着那个画面，喉咙发紧：为什么慕清欢每次碰到我时，手腕内侧都会有一道蓝光？为什么沈墨寒说话总喜欢用拇指摩挲无名指第二关节？你们到底在他们身上装了多少程序？
小女孩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动作像是某种预设好的程序，连叹息的频率都精确到毫秒。来吧，她朝主控台右侧的全息投影仪走去，让你看看真正的S-07计划记录。
蓝色光束从天花板垂落，形成一个立体数据矩阵。林夏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最顶端，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实验日志。第1次重置：父母车祸现场植入恐惧记忆模块。第47次重置：慕清欢背叛事件触发仇恨机制。第89次重置：沈墨寒死亡场景激活情感依赖测试...
林夏捂住耳朵，够了！
你以为是你选择了这些经历，其实是我们在引导你。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每一次重置，我们都调整了情感参数。慕清欢对你的执念深一分，你对沈墨寒的依赖就强一分。就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的画面，就像你永远会在每个雨天想起沈墨寒替你撑伞的样子。
林夏的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属墙，掌心渗出冷汗。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雨天，鼻腔都会自动浮现烟草混合雨水的气息——那是系统植入的感官锚点。母亲火灾前夜煮的牛奶，慕清欢临终前抚摸她脸颊的温度，沈墨寒中枪时溅在她睫毛上的血珠，所有这些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
沈墨寒呢？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让我见他，真正的他。
小女孩歪着头，像是在思考。控制室的灯光突然暗了一半，空气里飘来淡淡的樱花香精味道。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味道让她想起第七次重生时住过的疗养院，那天沈墨寒抱着她走过开满樱花的回廊，说要带她去见他的母亲。
你看，小女孩指向中央屏幕，他就在那里。
画面切换成实时监控。沈墨寒坐在一间纯白房间里，手里握着一支钢笔。他的动作很自然，但在书写某个字母时总会停顿0.5秒，像是程序卡顿。更让林夏心惊的是，他的虹膜深处隐约闪着机械红光。
她摇头，这不是他。
那你记忆里的他是怎样的？小女孩走近两步，发丝在冷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会为了保护你挡下子弹？会在深夜轻抚你的伤疤？会因为你说要离开而颤抖？她突然伸手触碰林夏的锁骨，指尖冰凉，这些记忆，我们准备了113种不同版本，随时根据测试结果调整参数。
林夏猛地后退，后腰重重撞上操作台。疼痛让她清醒了些，她注意到小女孩的手腕内侧没有蓝色纹路。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所有实验体都有系统印记，唯独这个自称引导者的小女孩...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小女孩的笑容带着令人不安的完美弧度，重要的是，你现在感觉如何？当你意识到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痛苦与快乐都不过是程序设定时...
林夏突然笑了。她摸到胸前的戒指，那是沈墨寒在第七次重生时送她的生日礼物。戒指内圈刻着一行小字，此刻正抵着她的胸口发烫。她缓缓抬起手，将戒指举到眼前。
你知道吗？她盯着闪烁的钻石切面，第七次重生时，沈墨寒在疗养院陪了我三个月。每天早上他会送来一杯温牛奶，永远是65c，永远加一勺蜂蜜。有天我问他为什么总是这个温度，他说...她停顿了一下，戒指边缘反射出诡异的蓝光，他说这是母亲生前给他热牛奶的温度。
小女孩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
林夏继续说道：可我在档案室查过，沈墨寒的母亲在他六岁时就去世了。那天火灾现场的监控显示，她最后抱起的是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她突然将戒指按在主控台的生物识别器上，所以，当我输入这个密码时，你们的系统会不会崩溃？
警报声骤然响起。所有屏幕同时变黑，又瞬间亮起。这次播放的不是记忆片段，而是三百多个林夏在不同场景自毁的画面。有的割腕，有的吞药，还有的选择走进冷冻舱。每个画面右下角都标注着日期和情感参数变化曲线。
警告：情感模块过载。机械女声在整个空间回荡。
林夏已经顾不上分析这些画面的含义。她看到戒指内侧浮现出一行新文字——b区·记忆禁区。与此同时，主控台下方弹出一个暗格，里面躺着一枚闪着微光的芯片。
这是什么？
小女孩的表情彻底变了。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不要碰那个芯片...她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那是你最初的...
林夏一把抓起芯片。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穿白大褂的女人将针剂注入婴儿血管，慕清欢在培养舱里睁开眼睛，沈墨寒撕开衬衫露出胸膛的机械接缝，还有无数个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皮肤下游走着蓝色数据流。
原来如此，她松开手，芯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不是在寻找真相，我本身就是真相的一部分。
小女孩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但控制室的灯光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冷蓝色。林夏低头看着芯片，突然想起戒指上的文字。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三百多块屏幕同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