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卿的淡然处之,并未让那位来自重庆的院长公子刘慕云就此罢休。反而因苏家的明确拒绝和苏婉卿的冷淡,激起了他更强的征服欲。他并未在武汉过多纠缠,似乎是知难而退,但很快,一股来自重庆方向的暗流,便开始向革新公司涌来。
先是资源委员会那边,几个原本已经谈得七七八八、关于特种钢材和化工原料的批文,被莫名其妙地以“战时管制,优先保障核心单位”为由卡住,经办人员语焉不详,但暗示是“上面”打了招呼。
紧接着,两家与革新公司有稳定业务往来的重庆本地商行,突然以“资金周转困难”为由,单方面暂停了部分订单和款项支付,态度暧昧。
最后,甚至连军统武汉站的徐远舟,在一次例行情报交换时,也看似无意地提点了一句:“陈先生,树大招风啊。最近重庆那边,有些人对您和革新公司的发展速度,似乎有些……不同的看法。尤其是您和苏家走得近,难免惹人注目。”
话点到为止,但意思已经很明确。那位刘慕云公子,或者说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开始动用其在重庆政商界的影响力,对陈霄进行施压和刁难。手段不算激烈,却如绵里藏针,旨在警告和限制,或许是想逼陈霄在苏婉卿的事情上“识趣”,或许仅仅是看不惯一个毫无根基的“上海混混”在武汉风生水起。
“霄哥,这姓刘的小子,手伸得够长的!要不要我派几个‘暗影’的弟兄,去重庆给他点教训?”王雷得知消息后,怒气冲冲。他视陈霄为信仰,容不得任何人挑衅。
“胡闹!”陈霄斥道,“这里是武汉,不是上海滩,光靠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对方用的是官面上的手段,我们也不能落人口实。”
他沉吟片刻,对李正清吩咐道:“正清,被卡住的批文,暂时搁置,不要再去催问。那两家重庆商行的业务,逐步收缩,寻找替代伙伴。另外,加快我们自己在云南、贵州方向的原料采购渠道建设,不能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明白,陈先生。”李正清点头,“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成本会增加,部分产品的生产可能会受影响。”
“暂时的影响,我们必须承受。”陈霄冷静地说,“这是告诉我们,仅仅在武汉站稳脚跟还远远不够。我们的触角,必须伸向重庆,伸向大后方,在那里拥有自己的声音和力量。”
他看向孙耀祖:“耀祖,通过我们在重庆的零星关系和军统那边的渠道,摸清楚这个刘慕云的底细,他背后到底站着谁,以及重庆方面对我们革新公司,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是,我立刻去办。”
压力之下,陈霄并未慌乱,反而更加清醒。他意识到,随着自己实力的增长,必然会触及到原有利益格局,引来更多的嫉妒和打压。未来的斗争,将不仅仅是对抗日谍,更要面对来自内部、来自上层的倾轧。
就在陈霄应对来自重庆的暗流时,一个检验“暗影”部队成色的机会,不期而至。
通过“暗流”的持续监控和军统共享的部分信息,陈霄掌握到一条线索:原“竹叶青”赵明远手下的一名漏网之鱼,代号“泥鳅”,此人极其狡猾,在被摧毁后便隐匿无踪,近期却突然在鄂西重镇宜昌活跃起来,似乎在与当地一股受日伪操纵的土匪势力接触,意图重建情报点或策划破坏活动。
宜昌地处长江三峡咽喉,是溯江入川的门户,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绝不能让日伪势力在此扎根。
“王雷,”陈霄召来王雷和周文杰,“‘暗影’训练已久,是时候拉出去见见血了。目标,宜昌,清除‘泥鳅’,瓦解那股土匪。任务要求:隐秘、迅速、致命!不留任何与我方有关的痕迹。有没有问题?”
王雷和周文杰对视一眼,眼中都闪烁着兴奋与自信的光芒。“没问题!霄哥!保证完成任务!”两人异口同声。
精心挑选的十二名“暗影”队员,在王雷和周文杰的带领下,携带精良的装备(包括加装瞄准镜的步枪、冲锋枪、炸药、以及“烛龙”实验室提供的简易夜视器材——利用残余磷光材料涂抹的镜片,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伪装成贩运山货的商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武汉,乘船西进宜昌。
数日后,宜昌传来消息。
“泥鳅”在与土匪头目于山寨中密会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精准狙击手一枪毙命。与此同时,山寨多处关键位置发生莫名爆炸,匪众大乱。紧接着,一队如同鬼魅般的黑衣人突入山寨,行动迅如闪电,枪法奇准,专挑头目和抵抗激烈者下手。不到半小时,匪首及核心骨干被清除殆尽,余众四散奔逃。整个行动干净利落,未留一个活口指认,现场除了土匪和“泥鳅”的尸体,只有一些无法追踪来源的弹壳和爆炸痕迹。
等宜昌当地的驻军和警察闻讯赶到时,只剩下一个被摧毁的土匪窝点和满地狼藉。此事被当作土匪内讧或仇杀上报,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王雷和周文杰带着“暗影”队员安全返回武汉,无一伤亡,只有两人受了些轻伤。
“霄哥,任务完成!”王雷虽然刻意压制,但语气中的自豪与激动难以掩饰,“弟兄们表现得太好了!渗透、侦察、狙击、突击、撤退,各个环节完美衔接!那帮土匪到死都没看清是谁动的手!”
陈霄看着眼前这群气息更加凝练、眼神锐利如鹰的队员,心中欣慰。这次远距离奔袭作战的成功,证明了“暗影”已经具备了执行高难度特种作战任务的能力,成为他手中一张真正的王牌。
“很好!所有参与队员,重赏!阵亡弟兄(指之前训练和模拟作战中不幸伤亡者)家属,加倍抚恤!”陈霄下令,“‘暗影’的存在,列为最高机密。日后,你们将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剑,直插敌人心脏!”
“愿为霄哥效死!”十二名队员低吼道,声音不大,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暗影”的初试啼声,响亮而致命。这不仅清除了日寇在鄂西的一个潜在据点,更向陈霄证明了,他投入巨资打造的这支尖刀力量,物超所值。
与此同时,孙耀祖那边关于重庆刘慕云的调查也有了初步结果。刘慕云的父亲是国民政府某院副院长,位高权重,属于孔宋派系外围的重要人物。刘慕云本人则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借助其父权势在重庆商界混得风生水起,但能力平庸,性好渔色。他此次针对革新公司,更多是出于对苏婉卿求而不得的恼羞成怒,以及对其父名下相关产业可能受到竞争威胁的担忧,尚不涉及更高层面的政治意图。
了解到这一点,陈霄心中稍定。只要不是来自重庆最高层的直接打压,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再次召见苏婉卿,将了解到的情况坦然相告。
苏婉卿听完,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后,抬头看向陈霄,目光清澈而坚定:“陈先生,此事因我而起,给公司和您添麻烦了。婉卿会尽快处理好,绝不会让此事影响到我们的大局。”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似乎已有了应对之策。
陈霄看着她,忽然开口道:“苏小姐不必独自承担。陈某虽不才,但在武汉乃至重庆,也并非任人拿捏之辈。此事,或许也是一个契机。”
“契机?”苏婉卿美眸中露出一丝疑惑。
“一个让我们,正式将触角伸向重庆的契机。”陈霄目光深远,“有些人,既然避不开,那就让他们看清楚,谁才是真正值得合作,或者说,不容轻侮的对象。”
渝风骤起,暗影初啼。外部的压力与内部的锐气,交织在一起,推动着陈霄,向着更广阔也更凶险的舞台,迈出了坚定的一步。重庆,那个战时的陪都,注定将成为他下一个纵横捭阖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