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矗立在巨大“人树”散发的圣洁光晕之下,那光芒映照着他们僵硬的侧脸,将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深深烙入瞳孔。
时间在无声的恐怖中流逝,唯有触须贪婪吮吸灵力的微光在脉动。
“救他们。”陆沉玉的声音干涩嘶哑,打破了死寂。
他
话音未落,一股狂暴的赤红灵气已在他掌心炸裂、凝结!
烈焰升腾,瞬间化作一柄吞吐火舌的巨剑虚影。他眼中血丝密布,手臂肌肉贲张,朝着最近一根缠绕着天阙将士的洁白触须,狠狠劈出一道炽烈的火焰剑芒!
“轰——!”
剑芒撕裂空气,带着焚尽一切的威势直扑目标!
然而,就在火焰即将吞噬那根触须的刹那,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色剑气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火焰剑芒的侧翼!
轰然爆响!
烈焰与青芒在空中炸开,散作漫天流火与星屑,灼热的气浪吹拂着两人的衣袂,最终消弭于无形,只留下被波及的洁白触须微微晃动。
陆沉玉猛地转头,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死死盯住身旁收剑的李墨轩,声音冷得掉冰渣:“你做什么?!”
李墨轩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眼中同样翻涌的痛楚和几乎要冲出去的冲动。
他一把抓住陆沉玉再次扬起的手臂,五指如铁钳般扣紧,力道大得让陆沉玉骨骼作响。
他压低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在做什么?!陆沉玉!看清楚!也给我听清楚!”
他另一只手指向那株散发着圣洁光芒的噬人巨树,以及其上密密麻麻悬挂的“果实”,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找线索!是查真相!不是送死!”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看着我们的同袍兄弟被吸成干尸,像城外那些被榨干的可怜虫一样,变成行尸走肉?!”陆沉玉猛地甩开李墨轩的手,脖颈上青筋暴起,压抑的怒吼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震得几根触须上的枯槁人影似乎都微微抽动了一下。
李墨轩眼神锐利如鹰隼,一步踏前,几乎与陆沉玉鼻尖相对,他逼视着对方赤红的双眼,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陆沉玉心上:“带着他们?你看看这数量!看看这地方!我们两个,怎么带?!你想让所有人,包括我们自己,都变成这棵树的养料吗?!”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沉重,甚至带上了一丝残酷的提醒,“陆沉玉!别忘了,你的命,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我……”
这句话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浇灭了陆沉玉狂暴的怒火。
他身体猛地一颤,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凝聚的火焰长剑虚影无声溃散。
眼前闪过谢红缨冷冽而隐含期许的眼神,闪过徐子墨、沈慕雪、周磐石……那些将希望与技艺倾注于他的人。断脉重生,筑基无敌……这一切的代价,早已超越了生死本身。
是啊……这条命,早已不是可以任性挥霍之物。
他痛苦地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已然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悲怆和一种沉重的觉悟。
他鼻翼翕动,最终只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李墨轩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但眼神依旧凝重。
他退后半步,目光重新投向那株散发着诡异圣光的“人树”深处,沉声问道:“前面的路,更凶险。你……还可以吗?”
陆沉玉没有立刻回答。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洁白触须下无声挣扎的身影,眼中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被他深深的藏在心底。
“当然!”
他率先迈步,朝着人树根部更幽暗的阴影走去。
李墨轩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也收敛心神,无声地跟了上去。
两人不再言语,沉默地沿着“人树”根部散发出的微弱光晕向下深入。
脚下的路越发湿滑粘腻,冰冷的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悄然浮现,并且随着他们的深入,变得越来越浓郁、刺鼻,如同置身于屠宰场的深处。
不知摸索了多久,前方视野陡然开阔!
一片令人心神俱震的恐怖景象展现在眼前。
那是血!无边无际的血!
粘稠、暗红、翻滚着泡沫的血浆,汇聚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汪洋!沉闷的“哗啦——哗啦——”声是血浪在拍打着“岸边”。
而那所谓的“岸”,竟完全由无数颗暗红色的珠子铺成——小如沙砾,大若鸟卵,密密麻麻,在血光映照下流转着妖异诡谲的光晕。
嗜血珠!
即便心中早有预期,这由生命堆砌而成的血腥造物,其规模之庞大,仍让两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陆沉玉盯着那片诡异的珠滩,声音低沉:“这东西我见过,当时在清风寨,那匪首就用了类似的东西,变成怪物,力量暴增。”
李墨轩的目光缓缓扫过翻腾的血池,声音中带着沉重:“不止。玄冥教廷的高层、那些备受瞩目的核心天才,几乎人手一颗。只是……”
他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眉头紧锁,“竟产自这里!如此规模,简直是……骇人听闻。”
陆沉玉对它的认知,确实还停留在清风寨那一次。
“你似乎很了解这东西?”他问。
“谈不上多了解,知道个大概。”李墨轩摇了摇头,眼神投向那片血海,“它能强行汲取、炼化生灵血气,以此短时间爆发出远超自身的力量,尤其是对肉身的增幅,极为显着。”
他想起战场上那些突然变得力大无穷、悍不畏死的敌人。
陆沉玉深以为然,项修杰临死前的狰狞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李墨轩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森寒:“但一颗嗜血珠要完全成型,需吞噬近万活人的精血性命!”
陆沉玉心头猛地一沉!杀项修杰果然没错!那家伙手中的珠子已近成型,,谁知道有多少人惨遭他的毒手。而且,他居然和玄冥教廷有勾结,怪不得,他能有那么多邪修手段。
不过,他不过是一个筑基境,谁又会找上他?
就在这时!
陆沉玉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闪电般伸手按住李墨轩的肩膀,两人瞬间伏低身形,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岩石后:“池里有人!”
只见靠近岸边血浪翻涌之处,一个赤裸的身影浸泡在粘稠的血浆中,只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暗红的血水包裹着他,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猩红血气,正疯狂地钻入他的毛孔。那人双目紧闭,脸上却呈现出一种极度迷醉与痛苦扭曲交织的舒爽表情,喉咙里发出模糊而满足的呻吟:“嗬……太……太美妙了……这力量……源源不断……可惜啊……本少城主的修为……还只能在这外层享受……真想……真想尝尝核心的滋味啊……”
少城主?是历无涯!
两人瞬间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紧贴着岸边嶙峋凸起的血色岩柱,隐匿在浓重的阴影里,死死盯着池中之人。
历无涯全身心沉浸在血池带来的极致快感与力量增长中,放松而贪婪。
他做梦也想不到,在这无垢城最核心、最隐秘的禁地,会有不速之客潜入,更想不到自己此刻的姿态正被两双冰冷的眼睛尽收眼底。
“居然是他!”冰冷的杀意在陆沉玉胸腔里翻腾。他敏锐地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刚入金丹境不久,根基虚浮……未必不能杀!
他早就在了陆沉玉的必死名单之上。
“不要冲动。”李墨轩提醒一句。
“我明白。”陆沉玉强行将翻涌的杀意压回心底。
“嗯~~”历无涯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吟,惬意地在血水中伸展着身体,感受着灵力在经脉中奔腾咆哮的畅快,“真不错……那些所谓的狗屁天才,拼死拼活一年,才争得一次进入‘灵池’淬炼的机会……呵,在本少主这里,不过是寻常享受罢了……再吸一点,今晚定要冲破金丹中期!”
两人听着历无涯的话,并未太多感慨,权力和地位会给一些人天生的特权,谁也改变不了。只是李墨轩想到了玄冥教廷一年一次的天才大选,据说前十名可以入一处灵池提升实力,没想到居然是这万万人堆砌而成的血池。
真是讽刺!玄冥教廷一个强者的出现,不知要踩在多少人的尸骨,可他们的教义却是拯救众生。
见历无涯重新将身体沉入血池,贪婪地汲取着力量,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停留,如同两道幽影,悄然绕过这片区域,继续探索这片血色汪洋。
“避开他。”
血池无边无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恶能量。
渐渐地,他们察觉到粘稠的血水正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缓慢而持续地流动。顺着这诡异血流的指引前行,一个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洞口出现在视野尽头,粘稠的血浆如同归巢的毒蛇,无声无息地汇入其中。
“看起来这里还有秘密。”陆沉玉道。
李墨轩盯着那洞口,又抬头估算了一下穹顶的高度,脸色骤然一变。他转头看向陆沉玉,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紧迫感:“时间不够了!陆沉玉,你立刻原路返回!”
“不行!”陆沉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要么一起走!要么让我去探那通道!”
他无法接受让李墨轩独自踏入那未知的凶险之地,自己苟活。
“闭嘴!”李墨轩低喝一声,目光如炬,直视陆沉玉的眼睛,“别忘了论潜行探查的经验,论对危险的感知,你比我强?论实力,你比我强?别废话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看到的已经够多了!嗜血珠源头、人树、血池!这些情报,必须立刻带回去!”
陆沉玉被这连番质问堵得胸口发闷,他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为好。
他明白李墨轩是对的,情报的价值和时效性高于一切,而自己留下,确实可能成为拖累,谁让自己实力不济来着。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和责任感交织着压下。
他猛地一咬牙,眼神复杂地看了李墨轩最后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李墨轩见他同意了下来,再一次开口嘱咐道:“至于赵发财那里,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一下即可。”
“我知道。”陆沉玉点头,声音有些发涩。
李墨轩继续沉声叮嘱:“这几日,你的首要任务是尽可能探查太虚衍道剑的下落,但切记,若无线索,万不可强求,暴露自身!至于历无涯……”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血池方向,“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的命,迟早要收,但不是现在。机会,我们有的是!”
陆沉玉听着他絮絮叨叨,心头那股压抑的沉重感反而被冲淡了一丝,哭笑不得地打断:“好了好了,这些道理我还能不懂?婆婆妈妈的,不像你。”
“最后,”李墨轩的声音顿了顿,看向那幽深的洞口,语气平静无波,“若我天亮前未能返回……”
话未说完,便被陆沉玉猛地抬手,厉声打断:“别别!这种晦气话,以后莫要提及!”
被打断的李墨轩微微一愣,随即,低低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在这充斥着血腥的压抑空间里,竟透出几分奇异的洒脱与暖意。
他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陆沉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旋即转身,没有半分犹豫,决然地走入前方那片不知通向何处的幽暗通道之中。
“陆沉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从通道的黑暗中飘来,清晰地传入陆沉玉耳中,“我倒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陆沉玉对着那瞬间被黑暗吞没的背影,没好气地“呸”了一声,低声骂道:“滚蛋!老子喜欢的可是千娇百媚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