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雨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小幻那泫然欲泣的脸庞,又落在幽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寂静侧影上,最终,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清明与坚定,只是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守夜人守的,不只是看得见的秩序,也包括那些……连存在本身都将被遗忘的角落。”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听到了,便是缘分。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哪怕救的只是一缕即将消散的回响。”
他看向小幻,语气温和却郑重:“小幻,你能找到它们吗?在梦境里,带我们找到它们。”
小幻先是一愣,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我……我试试!”
红宝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见姜暮雨已经决定,也只是嘟囔了一句“小心点”,便甩着尾巴,警惕地守在旁边,碧眼扫视四周,确保不会有外物打扰。
“伊人,用你的星核稳定小幻的精神力,确保她在梦境中的安全。红宝,警戒。幽……”姜暮雨看向幽,语气带着询问,“你需要一同前往吗?或许,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它们的一种安抚或……终结。”
幽静静地回望着他,那双深渊之眸中,仿佛有极细微的波澜泛起。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身影逐渐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化作一缕极其淡薄的、仿佛由寂静本身构成的烟气,萦绕在小幻的周围。她的存在感并未消失,而是以一种更加本源、更加贴近精神层面的方式,融入了即将展开的梦境之旅。
姜暮雨明白了她的选择。他盘膝坐下,守夜人星辉如同温暖的潮汐,将小幻笼罩。我立刻催动万象星核,构筑起一道坚固而柔和的精神屏障,护住小幻的心神。
小幻闭紧双眼,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周身开始散发出朦胧的、带着梦境之力的微光。在那微光与幽所化的寂静烟气引导下,她的意识开始下沉,脱离现实的束缚,向着那充斥着破碎哀嚎的精神层面潜去。
我们无法直接“看”到梦境中的景象,只能通过小幻断断续续的呓语和姜暮雨凝重的脸色,感知到那边的惊心动魄。
“……好多……黑色的碎片……在飘……在哭……”
“……它们围过来了……好冷……它们在说……为什么只有她可以离开……”
“……幽姐姐……它们好像……没那么怕了……它们在靠近……”
“……啊!有一个碎片……碰到了幽姐姐……它……它好像……笑了?然后……然后就碎了……变成光了……”
“……它们在排队……一个一个……过来……碰到幽姐姐……然后就安静了……碎了……变成一点点光……”
小幻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恐惧,渐渐变得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释然。
姜暮雨闭着眼,全力维持着星辉的稳定,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引导并守护这样的梦境摆渡,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消耗。
不知过了多久,小幻周身的梦境微光渐渐黯淡下去,她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有些疲惫,却异常清澈。
“它们……都走了。”她轻声说,带着一丝完成使命后的虚脱,“最后一个碎片……说……‘谢谢’……”
萦绕在她周围的那缕寂静烟气重新凝聚,幽的身影再次显现。她依旧静默,但那双深渊之眸,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容纳了刚才那无数破碎回响最终归于宁静的瞬间。
后院中,归墟鼎发出了一声极其低沉、悠长的嗡鸣,仿佛叹息,又仿佛哀悼。
便利店内,一片寂静。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种淡淡的、混杂着悲伤与安然的宁静在流淌。
姜暮雨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他摸了摸小幻的头:“做得很好。”
红宝也松了口气,嘟囔道:“总算结束了……怪难受的。”
我看着幽那寂静的身影,心中明悟。她并非无情,只是她的“情”表达方式与众生不同。她以自身那代表终焉与归宿的“寂”,给予了那些同源而生却未能挣脱的残响,最后一份安宁与尊严。这不是杀戮,而是……慈悲的终结。
这次行动,没有获得任何实质的报酬,反而消耗了姜暮雨不少心力。但它所带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层面的洗礼与凝聚。
暮雨便利店的灯火,在这一刻,仿佛不再仅仅是驱逐黑暗的光明,更增添了一份能够包容悲伤、指引归途的温柔。
微光不灭,心辉映寂。守夜人的道路,因此而更加完整。未来的长夜,无论还有多少未知与挑战,这份源于心底的悲悯与坚守,都将是指引前路的、最明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