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
那个空洞又带着奇异回响的嗓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扭曲混乱的能量场中荡开一圈微弱的涟漪,却在我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停住了。
那双空茫的眼睛,依旧“看”着姜暮雨,更准确地说,是“看”着他胸口口袋里那枚黑色金属片所代表的“概念”。
姜暮雨的呼吸几乎停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体内的力量与古书的微光依旧维持着,却不再是为了攻击或防御,而是变成了一种极致的、紧绷的“等待”。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权衡着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可能回应所带来的无法预测的后果。
我屏住呼吸,麻木的手臂微微颤抖,死死盯着“样本a”那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
他像是在等待一个输入的指令,又像是在观察一个从未见过的有趣现象。
“是。”
姜暮雨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极其缓慢地、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动作,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枚黑色金属片,摊在掌心,
“一个……请求。”
“样本a”的目光(如果那能算目光的话)落在了金属片上。
他再次微微歪头,空茫的眼底似乎有更加复杂的、无形的规则细丝在流动、交织、演算。
“定……义……”“请求”。”
他再次开口,依旧是那种缓慢而空洞的语调,仿佛在学习一个新的、难以理解的词汇。
他不是在问“什么请求”,而是在问“‘请求’是什么”。
他缺乏对“请求”这个概念的基本认知!
姜暮雨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关键所在!
这个存在拥有近乎神魔的力量,能轻易抹杀和修复,但他似乎不理解智慧生物间最基本的“交互”和“意向”——比如“请求”背后所代表的“需要”、“协商”、“条件”甚至“欺骗”。
他可能只理解直接的“指令”、“能量交换”或者“规则变动”!
直接说出“收容”或“帮助”?
不!
风险太大!
“收容”可能被他理解为“攻击”或“限制”,而“帮助”的对象和方式根本无法定义!
姜暮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简洁、最直接、尽可能贴近“规则”的语言尝试沟通:
“请求:稳定。此地区域(他用手虚指周围混乱的山谷),规则(他指了指不断扭曲的光线和异常的地面)……混乱。
请求:将规则,恢复至……‘原有状态’。”
他将“请求”定义为一个针对“规则紊乱”的“修复指令”,这似乎最接近“样本a”之前表现出的“无意识修复”行为模式。
“样本a”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几秒钟后,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对着周围环境,而是对着姜暮雨掌心那枚金属片。
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力量轻轻拂过金属片。
金属片没有发生任何物理变化,但其内部某个极其精密的、由“守秘人”技术构造的灵能回路,却被瞬间“理解”并“复写”了!
然后,他收回了手。
没有去看周围混乱的山谷,他只是再次将空茫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感知着什么更宏大的东西。
他缓缓地、用一种宣示某种客观事实般的平淡语气说道:
“请求……收到。定义:区域性规则校准。” “执行。”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震撼山河的巨响。
只有一种……仿佛整个世界都轻轻“吁”了一口气的感觉。
以他为中心,一种无形却无比强大的“秩序”力场如同水波般温柔却不可抗拒地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光线瞬间被“捋直”,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被驯服的野马般平息、消散,时而坚硬如铁时而柔软如泥的地面恢复了正常的土壤和岩石触感,枯萎又重生的树木定格在了它们本该有的模样……
规则的褶皱被轻轻抚平,熵增的进程被强行逆转又归于正常的轨迹。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整个龙潭山谷,甚至更远的区域,那令人绝望的规则紊乱景象彻底消失!
除了那些战斗留下的物理残骸,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普罗米修斯”到来之前的模样!
深潭的水面变得漆黑平静,倒映着渐渐放亮的天空,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样本a”做完这一切,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再次将空茫的目光投向姜暮雨,似乎在等待下一步的“指令”或确认。
姜暮雨紧紧攥着那枚似乎毫无变化的金属片,手心全是冷汗。
他成功了第一步,但也将对方留了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
提出新的“请求”?让他离开?还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
咻!咻!咻!
数道极其隐秘、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暗蓝色能量束,毫无征兆地从极远处的山脊背后射出!
目标并非“样本a”,而是直指姜暮雨和我!
是“普罗米修斯”的残存力量!
他们竟然还有埋伏!
他们不敢攻击“样本a”,却想趁机清除我们这些“干扰因素”!
能量束速度快得超越反应极限!
姜暮雨的古书自动护主,光芒亮起!
但我身上的“归墟”护符反应更快!
它变得灼热无比,黑色玉石表面的漩涡疯狂旋转,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竟将射向我的那几道能量束硬生生偏转、吞噬!
但射向姜暮雨的那一道,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样本a”空茫的目光,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他甚至没有转头,也没有任何动作。
那道足以洞穿合金的能量束,在距离姜暮雨额头只有一寸的地方,凭空……消失了。
不是被阻挡,不是被抵消,而是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从现实层面彻底“删除”了。
远处山脊后,传来几声极其短暂急促的惊骇惨叫,随即彻底无声——显然,发动攻击者遭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反制。
“样本a”缓缓转过头,空茫的目光第一次主动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望向了攻击来源的方向,又缓缓扫过整个重归“平静”的山谷。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再次看向姜暮雨,用那空洞而平直的语调,说出了第三句话:
“定……义……‘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