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郑义眼皮上投下暖烘烘的光斑。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意识像沉在粘稠的糖浆里，挣扎着上浮。昨晚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深夜归家、客厅里沉默抽烟的父亲、那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以及父亲直到深夜才结束的低沉说教。
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墙上的挂钟指针清晰地指向了九点半。
糟了，起晚了！
他慌忙掀开被子坐起身，不过转念一想今天是周六，于是长舒了口气。
胡乱套上衣服，郑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拉开了卧室门。客厅里飘荡着淡淡的煎蛋香气，驱散了些许残留的压抑感。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嘟囔着。
“早……”
“早上好，郑义同学。”
一个清冽平静、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的女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残余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郑义的动作僵在原地，哈欠打到一半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来源。
客厅那张略显陈旧的沙发上，春日七音端坐着。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冬季校服——淡紫色外套和齐膝格子裙，外面甚至还是那件实验室的白大褂，仿佛直接从某个科学怪人的片场走出来。棕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膝盖上摊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封面是某种看不懂的深奥文字。她微微抬眸，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坐在自家客厅般自然。
七……七音前辈？！”
郑义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变调，舌头几乎打结。
“你……你怎么会在我家？！”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客厅里除了七音，没有其他人。昨晚父亲坐过的位置，烟灰缸已经被清理干净。
“这个问题稍后再谈。”
七音合上膝盖上的书，发出轻微的脆响，目光扫过郑义明显睡眠不足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
“郑义同学，你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进行下一步行动。”
“我……”
郑义刚想追问下去，不过厨房被拉开的房门打断了他的话语。
郑义的父亲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盘子里是两份煎得恰到好处、边缘微微焦黄的荷包蛋，散发着诱人的油脂香气。他看到站在卧室门口、一脸见了鬼似的儿子，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卫生间方向。
郑义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看父亲，又看看沙发上泰然自若的七音，脑子里警铃大作。
千万不能让父亲和七音多聊！
郑义在心中警示着自己。
“醒了？快去洗漱，吃早饭。”
郑义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但语气还算平和，似乎并未对沙发上多出来的客人感到特别惊讶。
“啊……是！马上！”
郑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应道，逃也似地冲进了卫生间。
冷水泼在脸上，带来一阵激灵。郑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头发像被轰炸过的鸟窝。
七音怎么会找到家里来？父亲又是什么态度？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盘旋。他草草刷了牙，胡乱抹了把脸，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仪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客厅里，父亲已经把两份荷包蛋放在了小餐桌上，旁边还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七音已经从沙发移到了餐桌旁，正小口啜饮着她面前那杯牛奶，姿态依旧从容。父亲则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份报纸，似乎并没有交谈的迹象。气氛……诡异得平静。
郑义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眼睛却忍不住瞟向七音，又瞟向父亲，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
“郑先生的手艺很好。”
七音放下牛奶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看向郑义的父亲，语气是一贯的平静陈述。
“荷包蛋的火候控制精准，蛋白凝固而边缘焦脆，蛋黄呈完美的溏心状态。很棒的早餐。”
“……谢谢。”
郑义差点被嘴里的蛋噎住。父亲拿着报纸的手顿了顿，似乎也愣了一下，才略显生硬地回了句。
“七音前辈！”
郑义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放下筷子，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突兀。
“那个……你吃完了吗？我们……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吗？很重要的课题！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七音使眼色。
七音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接收到了郑义那几乎要抽筋的眼神信号。她看了看自己盘子里还剩一半的煎蛋，又看了看郑义焦急的脸，犹豫了片刻后最终点了点头，动作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嗯，重要的课题。我吃好了，感谢款待，郑先生。”
她站起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和自己的背包。
“爸，我们走了！”
郑义如蒙大赦，立刻也站了起来说道。
他甚至来不及等父亲回应，几乎是半推着七音，飞快地抓起自己的书包，逃也似地冲出了家门。防盗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那依旧有些凝滞的空气。
他拽着七音一口气冲到公寓楼下，郑义才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七音前辈！”
他转过身，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强烈的不满。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家的？！还有，你怎么就……就进去了？！还跟我爸一起吃早饭？！”
一想到父亲那审视的目光和七音可能语出惊人的场景，他就头皮发麻。
七音整理了一下被郑义拉得有些歪斜的实验服领口，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学校的学生档案系统有完整的家庭住址登记。至于进去……”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灰色的数码暴龙机，屏幕亮起微光。
“我说我是你的同学，来讨论紧急的课业问题。你父亲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她顿了顿，补充道。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很关心你，特意多煎了一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