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的官道,相较于来时遇袭的惊心动魄,显得平静了许多。或许是北疆“事故”的消息已经传开,那些暗中窥伺的势力似乎也乐于见到苏墨就此离开权力中心,前去收拾“烂摊子”,因此并未加以阻拦。
苏墨坐在马车内,心情却远比表面看起来激荡。离京是权宜之计,但同时也意味着暂时脱离了崔皓直接掌控的势力范围,获得了喘息和活动的空间。她脑海中不断回闪着关于丙字七号坊的线索、强碱粉的异常消耗、以及那批消失的紫金铜……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碰撞,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图景。
数日后,队伍终于抵达了北疆大营。辕门之外,萧煜早已亲自等候。他一身轻甲,风尘仆仆,看到苏墨的马车,立刻策马迎上。
“苏少监,一路辛苦。”他朗声开口,语气是标准的公务接待,但看向苏墨的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和如释重负。苏墨下车,敛衽行礼:“有劳萧将军亲迎。”目光交汇间,千言万语已无需多言。
没有过多的寒暄,萧煜直接引着苏墨一行人前往“事故”发生的靶场。现场依旧保持着“原状”:一具被故意炸毁(由老匠师精心操作)的弩机残骸散落在地,旁边还有一小滩早已干涸的、类似血迹的暗红色痕迹(用的是牲畜血),营造出颇为逼真的场景。
军器监跟来的文书和护卫见状,无不色变,低声议论起来。苏墨强忍着笑意,板起脸,拿出朝廷钦差的派头,仔细勘查了“现场”,询问了“伤者”情况(王老等人演技精湛,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然后便要求查阅所有的改进图纸和试验记录。
一套流程走得一丝不苟,做足了调查事故的样子。是夜,安排好了京城来的随行人员后,苏墨才在萧煜的掩护下,悄然来到了工械营的核心区域。
刚一进帐,早已等候在此的苏秉忠立刻迎了上来,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老眼含泪,上下打量:“墨儿!你可算平安到了!京城的事,煜儿都跟爹说了,吓死爹了!”“爹,我没事,您看我这不好好的?”苏墨笑着安慰父亲,心中暖流涌动,“倒是您,在北疆没日没夜地操劳,清减了不少。”
“我没事,我好着呢!”苏秉忠抹了把眼角,脸上又焕发出兴奋的光彩,“墨儿你快来看,你留下的图纸,爹和王爷他们琢磨着改进了不少!还有那‘惊鸿’弩,现在可厉害了,又快又稳!还有还有,爹正在琢磨新铠甲,用那些新找来的矿石……”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女儿去看新版“惊鸿”弩的试射,又拿出他设计的鳞甲草图和新材料的样本,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构想,像个急于向大人展示成果的孩子。
苏墨看着父亲精神矍铄、眼中充满热情的样子,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她仔细听着父亲的讲解,看着那性能远超从前的连弩和充满巧思的铠甲设计,心中震撼不已。父亲的经验和老辣,在某些方面确实弥补了她设计的不足,甚至开拓了新的方向。
“爹,您真是太厉害了!”苏墨由衷赞叹,“这复合卡榫的结构,还有这鳞甲的想法,比我之前想的要精妙得多!”得到女儿的肯定,苏秉忠笑得更加开怀。
萧煜在一旁看着这对重逢的父女,看着他们立刻沉浸在技术讨论中的专注模样,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他知道,苏墨回到北疆,不仅仅是避祸,更是如鱼得水,将能爆发出更大的能量。
寒暄过后,三人迅速转入正题。苏墨将京城的最新发现——丙字七号坊与强碱粉消耗的异常关联,详细告知了萧煜和父亲。“丙字七号坊……”萧煜沉吟道,“果然还是军器监内部的问题!他们竟然胆大至此!”“如今我离京,崔皓暂时放松警惕,或许正是我们暗中彻查的好机会。”苏墨分析道,“但我们在京的人手不宜直接动作,容易暴露。”
“或许,可以从外围入手。”苏秉忠忽然开口,他拿起一块散发着微弱腥气的暗黄色矿石样本(正是最初引起怀疑的那种),“墨儿你说,他们需要大量强碱处理后续……若我们能大致推断出提炼此物所需的强碱比例和产生的废料特性,是否能让焕儿的人在京城暗中查访,看看是否有地方大量购买或异常处理此类物资?尤其是……靠近那丙字七号坊的区域?”
姜还是老的辣!苏秉忠从一个纯技术角度,提出了一个逆向侦查的思路!苏墨眼睛一亮:“爹说得对!这或许是一条线索!他们的秘密工坊必然需要大量的辅助材料,也会产生特殊的废料,这些不可能完全凭空消失!”
萧煜也击节赞叹:“伯父此计甚妙!我立刻给焕哥去信,让他安排可靠之人,从强碱和可能产生的废料入手,暗中查访京城各处,尤其是城南区域的物料流向!”
一个新的调查方向就此确定。北疆与京城,虽然相隔遥远,却在父女二人跨越空间的默契与智慧结合下,再次找到了突破口。
苏墨的归来,不仅带来了京城的危机,更带来了破局的新思路。北疆的工械营,因她的回归,仿佛注入了新的灵魂。父女同心,其利断金。一场针对隐藏在京畿之地的毒瘤的全面反击,即将在看似平静的“事故调查”掩盖下,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