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雪与刀光剑影,暂时还吹不进京城繁华温暖的厅堂楼阁,但无形的波澜却已在贵妇们的茶会与宴饮间悄然荡漾。
威远侯夫人郑氏,近日在各类聚会中,言谈间总似不经意地流露出对远在北疆的丈夫和长子的深切挂念。“唉,北疆苦寒,也不知明宇和煜儿衣裳可还够暖?听闻今岁风雪尤甚。”她会在品茗时,对着相熟的几位夫人轻叹,眉宇间染着真实的忧色。旁人自然宽慰,赞萧家父子为国戍边,劳苦功高。
这时,郑氏便会话锋微转,语气带上几分欣慰与赞赏:“幸得陛下圣明,体恤将士。如今北疆军中,尤其在军械营造上,颇有能人。听闻那位主持新弩制造的苏墨姑娘,虽是女子,却心思奇巧,不断精进器械,造出的新式连弩威力惊人,据说能极大降低将士冲锋陷阵时的伤亡,真真是功德无量。想到前线儿郎们能多一分保障,我这心里,也稍稍安了些。”她并不刻意夸大,只以关心将士安危的角度提及,语气自然,却成功地将“苏墨”这个名字与“有功于将士”、“降低伤亡”等正面词汇联系了起来,悄然在贵妇圈中塑造着苏墨的形象。
这日,在一场规模不大却颇为雅致的赏花宴上,郑氏更是特意下了帖子,邀请了新近入京、尚在适应环境的孙巧莲。孙氏接到帖子时,颇有些受宠若惊。她深知自家门第与威远侯府相差甚远,虽因子女之故有些关联,但侯夫人亲自相邀,意义不同。她仔细打扮了一番,虽衣饰不算顶华丽,却胜在整洁得体,举止间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
宴上,郑氏对孙氏格外关照,亲自引她与几位性情温和的夫人相识。言谈间,郑氏自然而然地又将话题引到了北疆和苏墨身上。“……说起来,真是佩服苏夫人。”郑氏笑吟吟地看向孙氏,语气真诚,“能将一双儿女教养得如此出众。翰章年纪轻轻便已是工部侍郎,为国分忧;墨丫头更是了不得,远在北疆,以一己之能惠及三军。不知夫人有何诀窍?竟能培养出如此为国为家、皆有担当的儿女?”
这番话,瞬间将全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孙氏身上。孙氏虽有些拘谨,手心微微出汗,但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尤其是提到苏墨的贡献,心中便涌起一股勇气和自豪。她微微欠身,声音温和却清晰:“夫人谬赞了。妾身愚钝,谈不上什么诀窍。不过是教导他们做人需得正直,行事但求无愧于心。翰章与墨儿……他们自幼便比旁人多了几分心思,肯用功,也愿替旁人着想。如今他们能做些于国于家有益之事,妾身……唯有欣慰,只盼他们平安顺遂就好。”话语朴实,却情真意切,将一个母亲的骄傲与牵挂表达得恰到好处。
席间几位夫人闻言,皆点头表示赞赏。然而,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和谐的声音。一位素来与林家不太对付、家中亦有子弟在工部任职的夫人,用团扇掩着唇,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酸意:“苏夫人倒是谦逊。说起来,苏家原是清泉镇的匠籍吧?能培养出两位如此出色的儿女,一跃龙门,真是……造化不凡呢。”这话看似褒奖,实则暗指苏家出身低微,儿女再有出息也脱不了曾经的底色。
孙氏的脸瞬间涨红了,手指绞紧了帕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郑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目光转向那位说话的夫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冷然:“张夫人此言差矣。英雄不问出处,为国效力更不论门第。陛下圣明,广纳贤才,方有今日朝堂之盛。苏侍郎之才学,苏姑娘之巧思,皆是为国建功立业的实在功劳,此乃朝廷之幸,将士之福。若只以出身论高低,岂非寒了天下贤才之心,也辜负了陛下求贤若渴的圣意?”
她一番话,不急不缓,却字字清晰,直接拔高了层面,扣上了“陛下圣意”和“朝廷之幸”的大帽子,顿时让那位张夫人脸色一阵青白,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只得强笑道:“侯夫人说的是,是妾身失言了。”
郑氏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孙氏,眼神复又变得温和,亲自将一碟精致的点心推到孙氏面前:“苏夫人尝尝这个,府里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的,想必合你口味。”这明显的维护与亲近之意,在场众人都看得分明。心中皆暗道,这苏家看来是真正入了威远侯府的眼了,日后还需多加留意。
孙氏心中感激不已,她知道郑氏这是在为她撑腰,也是在为她的孩子们正名。她看向郑氏,眼中流露出真诚的谢意:“多谢侯夫人。”郑氏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孩子们争气,我们做母亲的,脸上有光,自然要护着。日后常来府里坐坐。”
经此一事,孙氏在京中贵妇圈中的初次亮相,虽有小小风波,却因郑氏的强势维护而安然度过,甚至因祸得福,让人看到了威远侯府对苏家的看重。而郑氏,则通过这种方式,一步步地为未来可能的姻亲关系铺垫着道路,潜移默化地提升着苏家,尤其是苏墨在京中的形象。
京华微澜,内帷之中,亦有其运筹帷幄之道。郑氏深知,有些事,男人们在朝堂上厮杀,她们女子,亦可在另一处战场上,用另一种方式,助其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