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抛出来的瞬间,轿厢正好转到最高点。
整个东京的夜景在窗外铺开,像一片倒置的星河。远处东京塔的灯光在闪烁,高楼大厦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黄光,车流在街道上连成流动的光带。
但这个繁华的、璀璨的世界,此刻与他们无关。
轿厢里只有两个人,和一个终于被说出口的真相。
远介看着小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慌张,没有被戳穿秘密的窘迫。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平静得让人窒息。
“知道。”他说。
声音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波澜。
小兰的眼睛瞪大了。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远介会否认,会辩解,会找借口,会转移话题。
但她唯独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这么平静地承认。
就像承认“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承认了这个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的真相。
她的嘴唇在颤抖。她想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想问“你为什么瞒着我”,想问“新一为什么会变成柯南”,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她还没开口,远介就笑了。
不是刚才那种假笑,是一个真正的、带着疲惫和某种近乎慈悲的温柔的笑容。
“兰,”他说,声音轻得像耳语,细听之下,竟然带着一丝恳求之意:“今天,我们不说这些,好吗?”
小兰愣住了。
她看着远介的眼睛,在那片深褐色的瞳孔里,她看到了很多东西——疲惫、无奈、歉意,还有一种她无法解读的、近乎绝望的温柔。
她想说“不好”,想说“我必须知道”,想说“我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需要时间,理清自己的感情,需要时间,理清新一为什么会变成柯南,她记得上次在这里,新一去追一伙穿黑衣服的人........
然后,新一就变小了......
黑衣服.......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紧紧攥着的手指。
“远介君,”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轿厢外的风声吞没:“我们,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远介的笑容没有变。
“那样?”他问,声音依然温柔。
小兰抬起头,眼眶红了,但眼神很坚定。“我想,我们彼此都需要一段时间。”
她说,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但很清晰,“需要时间……想清楚一些事情。”
轿厢开始缓缓下降。
东京的夜景在窗外下沉,灯光一点一点从视野边缘升起。
远介看着小兰,看了很久........
其实说实话......
他,累了,或者说,强行介入这段感情,他,进入冷却期了......
物极必反!?或者说!他渴望小兰真正的爱,而不是因为自己付出的感动!??就像对工藤新一那样!??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很愤怒,愤怒于自己在情感世界的无力,愤怒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比不上工藤新一.在小兰内心的位置.....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听见自己说:“好!”
然后他说:“好。”
一个字。
简单,干脆,没有任何犹豫。
小兰的眼睛瞪大了。她似乎不敢相信远介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爽快到让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困惑的声音。
远介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投向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东京的灯火像一片燃烧的海,在黑暗中无边无际地延伸。他的眼中,暗淡无光.....
“接下来这一段时间,”他说,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不会出现在你眼前,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好好的,想一想!”
轿厢又下降了一段。已经可以看清下方排队的人群,看清游乐园里那些缩小成玩具大小的设施。
“另外,”远介转过头,重新看向小兰:“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认真,认真到让小兰的心脏猛地一紧。
“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我也是人。”
远介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在小兰心里砸出了千钧的重量。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某种东西碎裂的脆响——那是她一直以来暗自依恃的、以为坚固无比的某种笃定。
“我的心,也会痛。”
话音落下的瞬间,轿厢的门恰好打开。机械的“咔”声像一把剪刀,剪断了小兰所有未出口的辩解。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里蕴含的、她从未想象过的可能性——那个永远从容、永远温和、永远仿佛掌控一切的远介君,原来也会痛——手腕就被猛地攥住了。
远介的手指箍得很紧,紧到她能感觉到他指节凸起的骨骼,和掌心那种异于往常的、灼热到近乎滚烫的温度。这不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在电影院的昏暗里,他的手指是试探的、温柔的;在楼顶的狂风中,他的拥抱是用力却克制的。但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的触碰里有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像在抓住什么,又像在……割断什么。
“远介君——”
她想喊疼,想说慢一点,想说你弄疼我了。
彩灯的光影在他脸上飞速掠过,却照不进那双眼睛——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冬的枯井,所有的光、所有的温度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漆黑的、反射不出任何情绪的冰面。
_不是这样的。_ 小兰的脑子在尖叫,脚步踉跄地跟着他。
_我只是……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理清……_
电影院那个午后,昏暗的光线里他轻声的承诺还萦绕在耳边——“我在,我一直都在。”
那句话曾像一块浮木,托住了她在新一失踪后长久漂浮的不安。
她以为那份喜欢是静默而坚韧的,是无论她如何犹豫徘徊,都会在原地等待的港湾。
所以她敢提出“暂时分开”,像孩子试探着松开紧握糖果的手,潜意识里相信那糖果永远属于自己。
可他现在说,他也会痛。
这句话摧毁了她所有隐秘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笃定........
原来给予港湾的人,也会因风浪而疲惫;
原来静默的等待,底下是汹涌的暗流,也会干涸。
她被几乎是“塞”进了副驾驶。
车门关上的闷响隔绝了游乐园最后的音乐声,世界陡然陷入一片死寂。引擎启动的低鸣是这寂静里唯一的、令人心慌的脉搏。
车厢内,空调的冷气嘶嘶地吹着。小兰僵直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的边缘。她偷偷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远介。
他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路灯光影里明明灭灭,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没有看她,没有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往常开车时的松弛。
他整个人像一尊完美却冰冷的石像,唯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
_说点什么。_ 心底有个声音在焦急地催促。
_告诉他,你不是那个意思,告诉他,你只是太混乱了,
告诉他自己知道【柯南就是新一】时有多害怕,告诉他,你需要确认新一是否真的回不来了才能走向下一段感情……_
可每一次,话语涌到嘴边,就被他周身那堵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冰墙撞得粉碎。
那拒绝沟通的姿态如此鲜明,甚至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受伤的防御性。
这份冰冷,比她预想的任何反应都更让她心慌。
她宁可看到他生气,看到他质问,也好过这样彻底的、将她隔绝在外的沉默。
这沉默在宣告:他收回了等待的权限。
车子在事务所楼下停住。引擎未熄,低鸣着,像一头被困住的兽在不安地喘息。车灯的光柱切开楼前的黑暗,照亮了熟悉的水泥台阶。
小兰机械地解开安全带。她转过头,声音干涩得发颤:“远介君,我……”
“到了。”
两个字,截断了一切。他的目光仍然固执地锁定在前方的黑暗里,仿佛多看身旁一眼,都是无法承受的消耗。
推开车门的瞬间,夜风灌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有些虚浮。
她关上车门,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他能摇下车窗,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但希望瞬间破灭。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声响,黑色轿车没有丝毫留恋地加速,冲进夜色。尾灯的红光迅速缩小,最终在街角拐弯处彻底消失,仿佛被黑暗一口吞没。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快到她准备好的话语还噎在胸口,快到她胸腔里那股骤然爆发的、名为“恐慌”的洪流还没来得及找到出口,就失去了倾泻的对象。
他走了。
真的走了。
不是赌气,不是冷战,是一种更决绝的、带着清晰痛感的抽离。
夜风更冷了,吹得她裸露的皮肤泛起细小的战栗。
她缓缓抬起手,摸到脸颊一片冰凉的湿意。
什么时候哭的?她不知道。泪水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在她意识到之前,已经爬满了脸。
楼上传来父亲醉醺醺的嘟囔和电视的嘈杂声,那些属于日常的、安稳的声响,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她的世界,在车门关上的那一秒,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她仰起头,看向夜空。城市的霓虹将天幕染成混沌的暗红,那轮曾被她看作完美句号的圆月,此刻边缘似乎裂开了细微的、冰冷的纹路。
她忽然明白了。
她提出的“暂时”,被他听成了“终点”。
她试探着后退一步想看清的路,被他当成了转身离去的背影。
而他那句“我的心也会痛”,不是控诉,是告别——是一个总是微笑着付出的人,终于疲惫地露出了内里的伤痕,然后,关上了门。
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踏上楼梯的声响,都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重重地敲打在她自己的心脏上。
原来惶恐是这样的。
不是面对谜题和危险时的紧张,而是当你终于意识到,某个你以为永远会在的光芒,可能真的会熄灭时,从心底最深处弥漫上来的、无边无际的冰冷与空洞........
他,真的走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