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楠点头,水滴顺着她的下巴落在陶瓷洗手池里。
知道吗,欧阳筱突然转身,她上周来找过我。问我要陈晓骚扰女下属的证据。她从包里取出个信封,我给了她这个。
信封里是段监控视频截图,日期显示是去年圣诞节派对后。画面中陈晓将醉醺醺的欧阳筱按在电梯角落,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衬衫下摆。
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秦楠的手指在纸袋上留下折痕。
因为羞耻。欧阳筱的声音很轻,直到看见你站在全公司面前...她突然抱住秦楠,香水味混合着机场的金属气息,对不起,我应该早点...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张湘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原来你们在这儿!苏朋到处找...她瞥见欧阳筱手中的信封,突然噤声。
三个女孩在镜中对视,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张湘儿突然从包里掏出个U盘:人事部的小林给我的。刘峰偷拍的...陈晓和不同女生的视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包括林妍那段...
秦楠的胃部绞紧。她想起林妍日记里写的今天又在办公室...差点被刘峰看见,想起洱海边那本《小王子》里夹着的信,想起药盒底部把药盒带走,它会提醒我们别重蹈覆辙的字迹。
给周雯吧。她听见自己说,作为报道的后续证据。
回到展厅时,苏朋正在接受一家艺术杂志的采访。他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当记者问及创作灵感时,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秦楠。
所有光影都值得被记录。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展厅里格外清晰,尤其是那些被刻意忽视的边缘。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秦楠心中某个紧锁的房间。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苏朋吸引——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都执着于捕捉那些被主流忽视的细微真实。
签售环节排起了长队。秦楠站在角落,看着不同年龄层的观众捧着画册等待苏朋签名。有个戴眼镜的女孩激动得语无伦次:您的《洱海晨光》让我想起了妈妈...她去年抑郁症去世了...
苏朋签完名,从展台下方取出张未公开的照片送给女孩——洱海边的一双脚印,大的套着小的,远处是初升的太阳。女孩哭着道谢时,秦楠想起抽屉里那本抑郁症自救手册,林妍娟秀的笔记密密麻麻填满页边。
累了?苏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手指轻轻梳理她耳后的碎发。
秦楠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他们已经站了五个小时。苏朋的手搭在她腰上,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再坚持半小时,然后我们...
苏先生!基金会负责人匆匆走来,有位收藏家想谈《边缘之光》全套作品的收购...
苏朋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秦楠知道这个系列对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他辞去稳定工作,冒险转型艺术摄影的起点。
去吧。她轻推他的后背,我去隔壁展厅看看。
所谓的证据艺术展比想象中冷清。中央展台上是放大的银行流水和聊天记录,四周墙上挂着经过艺术处理的监控截图。秦楠在一组照片前驻足——陈晓在不同场合与不同女性的亲密接触,每张照片角落都标着日期,像某种诡异的时间线。
秦小姐。
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陈晓妻子牵着女儿站在阴影里,驼色大衣在展厅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暖光。小女孩已经睡着了,脑袋靠在妈妈腿上,羽毛挂坠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恭喜你。女人突然说,摆脱了这场噩梦。
秦楠不知如何回应。女人从包里取出个信封:这个应该物归原主。
信封里是那条羽毛手链,银链已经氧化发黑,羽毛吊坠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他给每个人都送过。女人苦笑着看向展板,林妍,你,市场部的小张,甚至...她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女儿身上,我女儿六岁生日那天,他送了条一模一样的。
秦楠的胃部一阵绞痛。她想起苏朋花了三个月雕刻的木雕小鸟,想起他今早烤焦的蓝莓玛芬,想起他记得她第一次约会穿的蓝裙子。真正的爱从来不是批量生产的装饰品,而是笨拙却独一无二的手工制品。
谢谢。她将手链放回信封,但这不是我的。
女人怔了怔,突然笑了:我明白了。她收起信封,轻轻抱起女儿,祝你和那位摄影师幸福。
回到c3馆时,苏朋的签售台前还排着最后几位观众。秦楠站在立柱阴影处,看着他耐心回答每个问题,签名时总不忘画个小太阳。这个习惯从大学时就有——他给她带的每本书、每张笔记上,都藏着这个标志。
人群终于散去时,苏朋像耗尽电池的玩具般瘫在椅子上。秦楠走过去,手指插入他汗湿的发间,轻轻按摩着头皮。苏朋闭着眼呻吟一声,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
收藏家出价多少?秦楠问。
够付半年画廊租金。苏朋睁开眼,但我拒绝了。
秦楠的手指僵住了:为什么?那是你...
因为有个更重要的项目。苏朋从包里取出叠文件,书店的租赁合同,今天早上业主签字了。
阳光从合同上秦楠的字样反射到秦楠眼里,刺得她眼眶发热。苏朋站起身,额头抵着她的:首付款我已经交了,就在...
你卖了《洱海晨光》的原片?秦楠突然明白过来。
苏朋的鼻尖蹭过她的:那组照片的价值,就是带我们找到这家店面。
展馆的灯光渐次熄灭,保安开始清场。他们手牵手走在798空旷的主道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融合成一个。秦楠突然想起什么,从衣领里掏出木雕小鸟:这个,和陈晓的手链不一样,对吗?
苏朋停下脚步,手指轻轻抚过木雕的纹路:每一刀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低头吻了吻小鸟翅膀,就像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夜风卷着落叶从他们之间穿过,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秦楠踮起脚,在月光下吻住这个记得她所有细节的男人。远处,两个展台的灯光都已熄灭,但某种更温暖的光,正从他们紧贴的胸膛间升起。
雨水顺着书店的玻璃门蜿蜒而下,将门外暂停营业的牌子折射成模糊的色块。秦楠跪在刚铺好的橡木地板上,指尖抚过一道细微的划痕——这是昨天苏朋搬运书架时不小心留下的。她应该生气才对,却莫名在这道伤痕中品出一丝甜蜜。就像苏朋总说的,完美的东西缺乏温度。
左边再抬高两公分。苏朋的声音从梯子上传来,带着轻微的喘息。他正悬挂文学区的标识牌,t恤下摆随着抬臂的动作掀起,露出一截腰线。秦楠注意到他后腰上有块新鲜的淤青,是前天安装灯具时撞的。
好了吗?苏朋转过头,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晨光透过天窗照在他脸上,将瞳孔映成琥珀色。
秦楠没有回答。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认识七年来,第一次为共同的未来构筑实体空间。大学时她去过苏朋的宿舍,工作后苏朋常来她公寓,但那些都是临时居所。而这间六十平米的书店,将永远烙上两人共同的印记。
发什么呆?苏朋跳下梯子,身上带着松木和汗水的气息。他伸手抹去秦楠鼻尖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古籍善本。
我在想,秦楠抓住他的手腕,儿童区要不要铺软垫?
苏朋的眉毛挑了起来。三天前他们刚为儿童区的选址吵过一架——秦楠坚持要放在阳光充足的窗边,苏朋则担心孩子会弄湿昂贵的绘本。
你赢了。他突然说,手指穿过秦楠的短发,窗边就窗边,但得加个护栏。
这个妥协来得太轻易,秦楠反而警觉起来:你有什么条件?
晚上陪我去个地方。苏朋的嘴角勾起神秘的弧度,转身去拆装书的纸箱,留给她一个充满悬念的背影。
雨声渐密,秦楠整理着刚到货的图书。当她将《小王子》放入展示架时,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滑落——是他们在洱海边的合影,苏朋在背面写着「我们的第一个家」。这个称呼让秦楠胸口发烫。她抬头看向正在调试灯光的苏朋,他咬着手电筒的样子像个专注的孩童。
苏朋,她突然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规划这家书店的?
手电筒的光束晃了一下。从你第三次抱怨公司楼下没有像样的书店开始。他的声音闷在工具间,去年十月二十三号,下午三点左右。
如此精确的时间戳让秦楠怔住。那天她只是随口一提,甚至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但苏朋记得,不仅记得,还默默记了快一年。
雨停了,阳光突然倾泻而入,将木质书架染成蜂蜜色。秦楠走到窗前,发现彩虹横跨整个胡同。她摸出手机想拍照,却看到欧阳筱的未读消息:「刘峰被开除了,全公司都在传是你举报的」
秦楠皱眉回复:「与我无关」
「知道」欧阳筱秒回,「所以才有趣。真正的举报人是你家苏朋,他用陈晓案证据跟公司做了交易」
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秦楠转头看向工具间,苏朋正哼着歌调试射灯,完全不像刚完成一场商业谈判的样子。她想起上周他去她原公司附近见客户,回来时西装上沾着咖啡渍——现在想来,那分明是会议室里的廉价速溶咖啡。
饿了吗?苏朋从梯子上跳下来,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我订了那家你喜欢的云南菜。
他的笑容太明亮,秦楠不忍心拆穿。她点点头,任由苏朋帮她穿上外套。他的手指在她颈后流连,系围巾的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
胡同里的积水映出两人的倒影。苏朋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相机:别动。他蹲下身,镜头对准水洼,完美的对称构图。
秦楠低头看去,积水中的自己短发利落,身旁的苏朋举着相机,背后是刚挂上的书店招牌——光影书页。这个店名是他们彻夜争论后的产物,秦楠想要羽毛书店,苏朋坚持边缘之光,最后在凌晨三点达成了这个妥协。
你知道吗,苏朋收起相机,我查过黄历,下个月十八号宜开业。
这么快?秦楠算了下时间,只剩三周了。
足够。苏朋牵起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虎口的茧,我连开业花篮都订好了,欧阳筱负责酒水,张湘儿揽下了甜品台...
秦楠停下脚步:什么时候计划的这些?
从你签完离职合同那天。苏朋的耳尖微微发红,我知道你迟早会同意开书店,只是没想到要等一场职场地震。
这个回答像一记温柔的直拳,击中秦楠胸腔最柔软的部分。她突然明白,苏朋的爱从来不是即兴发挥,而是经年累月的彩排,只为在她准备好的那一刻完美登场。
云南菜馆的老板娘认出了他们,特意安排了靠窗的座位。苏朋点菜时熟练地报出秦楠所有忌口:不要香菜,少油,莴笋要嫩一点的...老板娘笑着打趣:小伙子记性真好,女朋友有福气。
是未婚妻。苏朋纠正道,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
秦楠的筷子停在半空。他们从未正式讨论过婚约,虽然同居、开店,甚至共同账户都开了,但未婚妻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出现。
什么时候的事?她小声问。
苏朋从钱包里取出张泛黄的照片——大四毕业晚会,他背着她穿过操场,两人都笑得像个傻子。照片背面用防水笔写着「致我未来的妻子」。
你喝断片了。苏朋将照片推到她面前,但我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