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木陀的天气，比最善变的政客还要翻脸无情。
前一刻还是烈日灼沙，下一刻，天边便涌起一道接天连地的昏黄巨墙。那不是普通的沙尘，而是大自然积蓄了千年怒意的咆哮。风声从低吟骤变成嘶吼，像亿万头被困的猛兽同时挣脱枷锁，裹挟着足以剥皮剔骨的沙砾，以摧毁一切的姿态席卷而来。
“沙暴！是黑风暴！”向导定主卓玛声音都在发抖。
阿宁脸色骤变，厉声指挥队伍寻找掩体。然而在这片平坦得令人绝望的戈壁上，所谓的掩体不过是几块稍大的风化岩——杯水车薪。
就在混乱初现时，青明的队伍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的专业性。
没有惊慌，没有呼喊。石安然只做了一个手势，五名身着特制防护服的队员便迅速从装备箱中取出数根银灰色金属柱，“咔哒”几声插入地面。柱体顶端亮起幽蓝色光芒，瞬间展开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屏障——不是科幻电影里那种完全隔绝的力场，而是能巧妙偏转风沙流向的流体动力学护盾。
“靠近屏障内侧！”解语臣的声音清晰穿透风噪。
九青商会的人迅速聚拢。青六六被解语臣护在怀中，青明则站在屏障最核心处，衣袂甚至没有过分飘动。那份从容，与周遭末日般的景象形成荒诞对比。
阿宁的队伍就没这么好运了。
“人的名，树的影”，他们本能地相信九青商会的判断，拼命向屏障方向靠拢。可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的执行力往往大打折扣。狂风把人像稻草一样掀翻，沙砾打在脸上如针扎般刺痛。视觉归零，听觉只剩下鬼哭般的风吼。
黑瞎子啐掉嘴里的沙子，墨镜早就换成了全封闭防风镜。他透过屏障看着外面的人仰马翻，忍不住嘀咕：“早知道就该建议特勤处的后勤人员把这玩意儿弄成全覆盖式……啧，失策。”
“能量有限，范围越大稳定性越差。”石安然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淡淡解释，“能护住核心区域已经耗费了三块高纯能量晶石。”
“还是我家安然会过日子。”黑瞎子立刻顺杆爬。
石安然懒得理他，目光投向屏障外。她看见张麒麟如钉子般立在风沙中，黑金古刀插入地面稳定身形，另一只手竟还拽着一个差点被卷走的阿宁手下。那人的重量对他仿佛轻若无物。
“哑巴这体力，不当起重机可惜了。”黑瞎子评价。
混乱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当风势稍减，沙墙渐远，天地重新露出模糊轮廓时，清点人数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结果比预想中好，但依旧不妙。
九青商会全员无损，连装备都捆扎得牢牢的。阿宁的核心队伍——包括她本人、几个骨干和最重要的设备——因为离得近，都挤进了屏障范围。但那些分散在车队外围的雇佣兵和后勤人员，至少有七八人不见踪影。
更麻烦的是——
“吴邪呢？胖子呢？”阿宁清点完，脸色难看。
众人环顾，那对形影不离的“惹祸二人组”，果然不见了。
“刚才还看见他们跟着小哥的……”一个手下弱弱地说。
张麒麟沉默地拔出刀，刀尖指向方才吴邪和王胖子本该在的方向——现在那里只有一座新堆起的小沙丘。
黑瞎子乐了：“我说什么来着？吴邪那小子不光自己邪门，还带传染的。跟着他的都没好事儿。”他掰着手指头算，“海底墓、云顶天宫、秦岭……哪次不是差点团灭？这次更绝，连胖子这种老江湖都给拐跑了。”
青明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吴邪不光是被九门和汪家选中，还是被诡异能量选择的。他经过的地方，容易发生诡异的事情。”她顿了顿，补充道，“比如诡异的地脉流动。”
解语臣立刻领会：“流沙？”
“概率超过70%。”青明颔首，“这片区域的地质结构本就脆弱，剧烈风压可能导致地下空腔塌陷，形成临时流沙区。”
阿宁顾不得青明口中所谓九门和汪家选中无邪，自己老板和吴三省暗中达成合作，无邪可是关键，再说张麒麟最在意的就是无邪，有无邪在自己也能多几分拿捏张麒麟的手段，只得咬牙道：“必须立刻搜救！他们身上带的补给撑不了多久！”
“怎么搜？”有人绝望地问，“到处都是沙，脚印都没留下！”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张麒麟走到了黑瞎子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黑瞎子。那双眼睛依旧没什么情绪，但黑瞎子硬是从中读出了点什么。
“干嘛？”黑瞎子警惕道，“哑巴，你这眼神我瘆得慌。”
张麒麟沉默了三秒，然后吐出两个字：“佣金。”
黑瞎子一愣。
张麒麟继续用他那贫瘠但有效的语言能力表达：“吴三省雇你保护吴邪，人丢了佣金，扣。”他顿了顿，补充了致命一击，“我的。”
黑瞎子：“……”
众人：“……”
绝了！失忆归失忆，哑巴张这抓重点和讨债的能力一点没退化！
黑瞎子嘴角抽搐：“我说哑巴，你这就不厚道了。天灾人祸，这属于不可抗力——”
张麒麟不说话，只是继续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去不去？不去就赔钱，我的……
黑瞎子败下阵来。倒不是真怕赔钱（反正吴三省那老狐狸的佣金也不好拿），哑巴想要自己的佣金可不应该找瞎子，而是……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石安然。自家领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不是嘚瑟自己是正规军吗？表现的时候到了。
“行行行，我去！”黑瞎子举手投降，“我找我找！胖子和吴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行了吧？”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收拾装备，一边嘀咕：“就知道使唤我……怎么不让那小子去？”他眼神瞟向解语臣。
张麒麟淡淡道：“他，弱。”
正在检查装备的解语臣动作一顿，抬起那张昳丽的脸，温和地笑了笑：“张前辈说的是，我身手确实一般，去了怕是添乱。”
青六六立刻抱住他的胳膊：“语臣才不弱！他只是……不擅长野外搜救！”
黑瞎子翻了个白眼（虽然戴着防风镜没人看见）。得，这位小祖宗护犊子护得紧。
最终，搜救队组成：黑瞎子带队，加阿宁手下三个最精悍的雇佣兵。他们带着信号弹、绳索和有限的水，准备向吴邪失踪的方向扇形搜索。
“保持通讯器畅通，每半小时回报一次。”石安然将特制的卫星通讯器递给黑瞎子，低声道，“注意安全，别逞能。”
黑瞎子心头一暖，趁机凑近：“放心，为了你，我也得全须全尾回来。”
“滚。”石安然踢了他小腿一脚，力道很轻。
看着黑瞎子一行人消失在尚未完全平息的沙尘中，剩余的队伍开始整顿。阿宁指挥手下搭建临时营地，抢救被沙掩埋的物资。九青商会这边则从容得多——那些银灰色金属柱收回后，竟变形组合成几个简易的防沙舱，堪称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