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光正好,我窝在红尘客栈二楼窗边我的专属宝座——一把铺着软垫的摇椅里,身前的木桌上摆着我的“老朋友们”:一盘炒得喷香的南瓜子,一杯加了双份珍珠的冰奶茶,还有一碟切得大小刚好的红瓤西瓜。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我美滋滋地吸了一大口奶茶,满足地嚼着q弹的珍珠,刚伸出手想去拿片西瓜清清口,就听得对面开封府门前——
“咚!咚!咚!”
沉闷而急促的登闻鼓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也瞬间驱散了我的那点瞌睡虫。
有热闹看!
我眼睛一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行动起来。唰地站起身,顺手抓了两把瓜子塞进围裙的大口袋里,端起那杯还没喝完的奶茶,脚下生风,“噔噔噔”就冲下了楼,穿过大堂,一溜烟儿挤进了开封府大门外围观的人群里,找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站定。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开封府吃瓜第一线标准流程”。
只见大堂之上,一位身着粗布衣衫、鬓角斑白的中年妇人正跪在中央,哭得声嘶力竭,不住地磕头。
“青天大老爷!求求您为民妇做主啊!为我那苦命的女儿申冤啊!”
包大人端坐堂上,面色沉静:“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细细道来。”
那妇人抽噎着回话:“回青天大老爷,民妇张王氏,是城外赵家村人。民妇的女儿,名叫赵珍娘,今年二十岁。三年前,嫁给了在县城里开杂货铺的刘老板刘铁柱做二房……”
随着张王氏的哭诉,案情渐渐清晰。原来那刘铁柱看中珍娘颜色好,下了聘礼娶回家中。起初两年,珍娘时常回娘家探望,说说家常,看起来日子倒也过得去。可自打今年开春以来,珍娘就一次也没回过娘家。张王氏心中惦记,亲自去刘家铺子探望过两次,却都被那刘家大娘子刘翠花拦在了门外,只说珍娘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不便见客。
这一“静养”,就养了八九个月,音讯全无。张王氏越想越不对劲,前天狠了狠心,掏了几文钱给街上的小乞丐,让他们帮忙打听打听刘家二房的消息。没想到,今天一早,小乞丐就慌慌张张跑来告诉她,说刘家从去年冬天开始就人心惶惶,传闻家里闹鬼!再仔细一打听,竟有人说,她的女儿珍娘,早在去年冬天就已经投井自尽了!刘家却一直隐瞒不报!
“大人!大人明鉴啊!”张王氏哭喊道,“我女儿才二十岁,就算……就算真如他们所说,不小心摔跤没了孩子,心里难过,也不至于就投井自杀啊!她还那么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这分明是刘家有人害了她,却编出这等谎话来搪塞!求大人为我女儿做主,查明真相啊!”
包拯听罢,眉头紧锁,当即下令:“王朝、马汉,速去县城,传杂货铺老板刘铁柱、其妻刘翠花,并家中一应仆役到堂问话!”
不多时,刘铁柱夫妇以及他们家的一对老仆战战兢兢地被带上了公堂。那刘铁柱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眼神闪烁,额上冒汗。刘翠花则一脸精明刻薄相,虽穿着绸衫,却掩不住那股子泼辣气。两个老仆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头都不敢抬。
包拯惊堂木一拍,厉声问道:“刘铁柱!张王氏状告你家隐瞒其女赵珍娘死讯,谎称其投井自尽,其中可有隐情?从实招来!”
刘铁柱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小的不敢隐瞒!那珍娘……她确实是自个儿想不开,投井死了的!去年冬天,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里怀了三个月的孩子没保住……她心里难受,一时钻了牛角尖,就……就寻了短见!这……这自家妾室想不开自尽,小的觉得……觉得不是什么光彩事,也无需报官,所以就……就私下处理了……”
“你胡说!”张王氏猛地抬头,目眦欲裂,“我女儿性子最是柔韧开朗!绝不会因为没了孩子就自尽!定是你!或者是你这恶毒的大妇!”她指向刘翠花,“害了我女儿!”
刘翠花立刻尖声叫起来:“你个老虔婆血口喷人!谁害她了?她自己命薄福浅留不住孩子,怪得了谁?”
公堂之上顿时吵嚷起来。包拯再次拍响惊堂木,压下喧嚣,目光转向刘铁柱,又问出一事:“本府还听闻,你家自去年冬日以来,屡屡请和尚道士做法,传闻家中闹鬼,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铁柱脸色一白,眼神更加慌乱,支支吾吾道:“回……回大人……确、确有此事……自打珍娘投了那口井后,那井边就……就总是出现一只绣花鞋,湿淋淋的……捡起来丢出去,第二天一早,它……它又自己出现在井边……再丢,再出现……没完没了……搞得家里人心惶惶,这才请人做法事……可……可都没用……这事也不知怎么就被传了出去……”
湿淋淋的绣花鞋?去而复返?
不仅是我,堂外围观的人群也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都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邪乎劲儿。
包拯面色愈发凝重,当即下令:“张龙、赵虎!你二人即刻带人前往刘家杂货铺后院,仔细勘查那口井,查看是否有那只绣花鞋!”
“是!”张龙赵虎领命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去而复返,脸色都有些发白。张龙手中捧着一物,正是一只颜色晦暗、完全被井水浸透的绣花鞋,鞋面上还沾着些许湿泥和水藻。
“大人!”赵虎禀报,“我等在井边发现了此物,确如刘铁柱所言,湿漉不堪!”
衙役将绣花鞋呈上公案。包拯并未嫌弃污秽,亲自拿起那只沉甸甸、湿漉漉的鞋子,仔细端详。鞋子的面料普通,是民间常见的样式,但因长期浸泡,颜色褪败,缝线也有些松动。
包大人翻来覆去地查看,目光如炬,忽然,他的手指在鞋底内侧摩挲了几下,动作微微一滞。他凑近了些,仔细辨认。
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包大人的动作。
只见包拯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射向堂下跪着的刘铁柱夫妇,声音沉冷如冰:
“这鞋底之内,以红线绣有一字——”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公堂上:
“乃是一个——‘冤’字!”
“嗡!”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冤!绣着冤字!” “天哪!真是有冤情!” “那赵珍娘肯定是枉死的!这是鬼魂显灵啊!”
张王氏闻言,更是放声痛哭,不住磕头:“大人!大人您听到了吗?我女儿冤啊!她死得冤啊!”
刘铁柱和刘翠花早已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冷汗直流。
包拯猛地将绣花鞋放下,惊堂木重重一拍!
“肃静!”他声如洪钟,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刘家四人身上,“此事疑点重重,显有冤情!本府现已心中有数,然需详查取证!”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尔等立刻带领三班衙役,将刘家杂货铺前后团团围住,严禁任何人出入!公孙先生,随本府一同前往现场勘查!展护卫,你负责维持秩序,并协助调查!”
“是!”众人齐声领命,气势肃然。
包拯站起身,看了一眼堂下几乎瘫软的刘家众人,冷声道:“暂且退堂!一干人等,严加看管!待本府查清真相,再行审理!”
“威——武——”衙役们的水火棍敲击着地面。
包大人与公孙策低声交谈着,快步向后堂走去,准备即刻出发前往现场。
我站在人群里,咔嚓咔嚓地嗑着瓜子,喝光了最后一口奶茶,心里暗道:这案子,看来没那么简单。那只湿漉漉的绣花鞋,还有那个血红色的“冤”字……今晚开封府,怕是又要点灯熬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