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一道流光自青玄盟主峰冲天而起,划破长空,朝着极东方向疾驰而去。流光之中,赫然是一艘造型古朴、通体呈青灰色的飞舟,舟身铭刻着繁复的云纹阵法,速度极快,正是青玄盟用于长途跋涉的“穿云梭”。
梭内空间不大,却足够雅致。林玄与云素盘坐其中,对面坐着的是此次带队前往太初古地的慕芷晴。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他弟子同行。显然,无论是盟主凌霄真人还是慕芷晴,都认为此次古地之行风险过高,寻常弟子参与其中,无异于送死。派遣林玄这位身负混沌之力的“变数”前往,已是权衡之后的选择。
慕芷晴依旧是一袭白衣,清冷如仙,闭目养神,似乎外界一切与她无关。但林玄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强横神念始终笼罩着穿云梭,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云素坐在林玄身侧,经过半年的调养与林玄持续的生机滋养,她如今气色已与常人无异,只是那一头青丝,依旧保留着发梢处那抹独特的银白,如同墨色瀑布末端染上了月华。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指尖有淡淡的绿色光晕流转,正默默运转着“生命涟漪”,将感知扩展到飞舟之外,履行着她作为“眼睛”的职责。
林玄则是在脑海中不断推演着《混沌帝经》的神通,以及慕芷晴交予他的那些关于太初古地的零碎信息。古地之内,空间紊乱,法则碎片纵横,更有各种混沌气流形成的险地,以及从上古遗存下来的凶兽、残阵,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之局。
穿云梭速度极快,下方山河飞速倒退,数日之后,周围的天地灵气开始变得稀薄而混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湿与腐朽交织的气息。远方天际,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颜色深沉的海洋,海水并非蔚蓝,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灰色,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归墟之海!
而在那无边无际的暗灰色海洋中央,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漩涡隐约可见,如同巨兽张开的狰狞口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海水、光线乃至灵气。那便是归墟海眼,太初古地的入口!
随着穿云梭的靠近,可以清晰地看到,海眼周围的天空中,早已悬浮着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妖兽坐骑,一道道强横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彼此交织、碰撞,形成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氛围。
天机阁的金色飞楼,散发着威严与推演天机的神秘气息;南荒巫族的巨大骨鸟,载着身绘诡异图腾的巫师,散发着蛮荒古老的味道;西漠佛国的莲台之上,佛光普照,却有金刚怒目;还有诸多林玄叫不出名字的宗门、世家、散修……鱼龙混杂,强者如云!
林玄甚至敏锐地察觉到,在几处不起眼的角落,有极其隐晦、却带着浓郁死寂与怨念的气息潜伏着,与骨山裂谷中的感觉同源——幽冥教的人,果然也来了!而且隐藏得极深。
穿云梭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但仍有不少神识扫过,尤其是在林玄和慕芷晴身上停留片刻。慕芷晴名声在外,其清冷绝尘的容貌与深不可测的修为,本身就是焦点。而林玄,虽然佩戴着敛息佩,但一些感知敏锐的老怪物,依旧能隐隐察觉到他那具年轻躯壳下蕴含的、与众不同的力量波动。
“哼,青玄盟倒是舍得,连慕长老都亲自出马护送。看来对那混沌灵物,是志在必得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不远处一艘布满狰狞骨刺的黑色战船上传来,说话者是一名笼罩在黑袍中的干瘦老者,眼眶深陷,气息阴森。
慕芷晴连眼皮都未抬,仿佛未曾听见。
另一方向,天机阁的金色飞楼顶层,一名身着星纹道袍、面容古板的老者(正是曾拦截过林玄的玄玑真人)目光冰冷地扫过穿云梭,尤其是在林玄身上顿了顿,冷哼一声,却没有当场发作。显然,在这各方势力云集、古地将开的关头,天机阁也不想节外生枝。
林玄面色平静,对于这些窥探与议论置若罔闻。他的目光,更多地投向那巨大的归墟海眼,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令他体内混沌元府都微微共鸣的混沌气息。
就在这时,云素忽然轻轻扯了扯林玄的衣袖,传音道:“林玄,右后方,那艘不起眼的灰色小舟上,有人在窥视我们,那种感觉……很冰冷,很……空洞,但又带着一种极强的侵略性。”
林玄心中一动,顺着云素指引的方向,看似随意地瞥去。只见一艘不过丈许长、毫不起眼的灰色小舟,混杂在诸多飞行法器之中,舟首站着一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
那女子身姿曼妙,脸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白纱,看不清具体容貌,唯有一双露在外面的眸子,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深邃、冰冷,不带丝毫人类情感。她的目光,正落在林玄身上,与其说是窥视,不如说是一种……审视,一种看待猎物或物品般的冷漠打量。
更让林玄心神微凛的是,在此女身上,他感觉不到任何修为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普通人。但这根本不可能!能来到此地的,岂会是凡人?唯一的解释,便是此女的隐匿手段,远超常人,或者其修为,已达到返璞归真之境!
似乎察觉到了林玄的目光,那白纱女子的眼神微微转动,与林玄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一瞬间,林玄仿佛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死寂冰冷的幽冥血海,无尽的怨魂在其中沉浮哀嚎!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体内的混沌元府都自发地加速运转起来,生出强烈的排斥与警惕!
那女子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冰冷,缓缓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但林玄知道,那不是错觉!
“幽冥教圣女……”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林玄心头。玄镜真人审问他时,那暗子临死前曾提及过这个名字!此女给他的感觉,比那骨山深处的魔瞳更加危险,是一种源于生命层次与灵魂本质的压迫感!
慕芷晴不知何时也已睁开了双眼,清冷的目光扫过那灰色小舟,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传音给林玄:“此女名唤‘幽月’,幽冥教当代圣女,深不可测,尽量避开她。”
连师尊都如此郑重提醒!林玄心中更加凛然,将这道素白的身影牢牢刻印在脑中。
归墟海眼的旋转速度似乎在加快,暗灰色的海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天空中的灵气变得更加狂暴紊乱。
“古地入口,即将稳定。”慕芷晴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凝重,“进入之后,空间传送是随机的,我们可能会被分开。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
林玄与云素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定。云素悄悄伸出手,握住了林玄的手掌,冰凉而柔软,却传递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轰隆隆——!”
就在这时,归墟海眼中心,猛地爆发出亿万道混沌光芒!一个巨大的、由混沌气流构成的漩涡门户,缓缓成型!
太初古地,开启了!
刹那间,早已等候多时的各方修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化作无数道流光,争先恐后地冲向那混沌门户!
“走!”
慕芷晴轻喝一声,穿云梭青光大盛,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汇入那洪流之中,射向未知的混沌之地。
而在那汹涌的人流之后,幽冥教圣女幽月所乘的灰色小舟,则不疾不徐地升起,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向入口。她那冰冷的目光,穿越混乱的能量洪流,再次锁定了林玄没入混沌门户的背影。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