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很快就会在他们口中传开，在村里传开，哎呀，真有意思。他们想。无聊的生活又为他们送来了美味的调味剂。
竹灯勾唇，高招，实在是高招，她叹为观止，打心眼里钦佩。
“不行，你道歉的态度毫无诚意，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不会因为你的举动有任何改变。”何苦毫不客气地驳回了武运达的请求。
彻底熄灭他的希望后，武运达开始口不择言：“我做错什么了？是警察来找她是假的？那又是谁报的警？不报警警察为什么回来？你们要是真的想保持体面，为什么一开始就选择不报警？难道偷东西这件事情从头部到尾都是杜撰出来的吗？”
尖锐的提问，让在场人全都打起了十成十的精神，只是江孝美颤抖得更厉害，她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四周的人竖起耳朵听话的同时，眼神也都微妙地隐秘打量着这个快要破碎的妇人。
“报警是因为并不知道失窃物品的犯人是江阿姨，天啊……我说了什么……”何苦神色懊恼，似乎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总之，这本是一个澄清误会的会议，也是想和各位说清楚，咱们不要以讹传讹，坏了江阿姨的名声。”何苦调整好状态，拍手引回注意力。
“何总，逗是一个村，低头不见抬头见，孝美啥样的人，俺们都清楚。”厨房刷碗的穆阿姨率先开了口，竹灯听着这柔和平缓的声音，想起了这人，平日里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对谁都很和蔼，是个很好的人。
从来没有在她口中听到过别人的闲话。
“就是啊，恁放心吼嘞。”
“是啊是啊。”
眼见有人先开了回复的头，其他员工便也随着声音此起彼伏地附和起来。
“大家能这么想真的是太好了，”一边说，一边满意点头。何苦关掉显示屏，这本是他为了保证郭庆宇不承认的手段，但既然他识相承认，那便没有播放的必要了。
毕竟想要作为震慑手段的目的已经达到。
至于听众们怎么说怎么想，他认为，他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竹灯在卫生间中昏昏欲睡，与普通卫生间不同，这里空间很大，高级香氛的淡雅香味让人心情舒缓平和，没有丝毫异味存在。
会议散场，人群哄闹着叽叽喳喳走了出去，他们不是舞台的主角，没有灯光的照耀非常自由。
江孝美坐在位置上，等到包厢门‘啪嗒’关上，猛然将抬起头，一双眼谄媚地瞧着何苦，一切都不一样。
竹灯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在整个卫生间内飘荡，于是更加小心。卫生间门下方的缝隙折射进来些许昏黄的亮光，右眼疯狂跳动，让她下意识心悸，马上回手就是一个存档。
包厢内还有人，竹灯略微有些紧张舔唇，人在一个空间中做出的嘻索的声音是无法被轻易忽视的。她听到了衣服摩擦的声音。
“何总，嘿嘿，俺也没能想到您这次报警嘞，搁平时您都当正没眼装不知，这次咋想着报警了。”
江孝美的声音传来，竹灯感到惊讶，这，剧本竟然是这么演的吗？她以为江阿姨手里拿的是身负杀子仇恨的，想要报仇的角色。
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打火机的咔哒声响起，何苦嘴边飘起一圈圈漂亮的白烟，如梦似幻，像云纱。江孝美谄媚地看着烟气开口夸道：“何总，您这烟看着就不一般，可值钱了吧。”
何苦当然没有搭理她的话，而是透过光滑的眼镜和烟雾，轻蔑打量着眼前站着的下等人，她正双手掌心交错不断摩挲，一副显而易见的穷酸样。
“江阿姨，太过分了吧，当年给你的钱都花光了？给的不少吧，现在把你招进来做工，手伸进刘总那边去了，金子首饰你都开始偷。太过分了，你太对不起我们了。”
江孝美不说话，面上仍旧带着谄媚：“俺啥也不懂，但恁有大见识，俺农村的，就知道生孩子，但可怜啊，大儿子死的那么惨，这心里总惦记。”她的话里带了哭腔，竹灯看不见她的表情，可何苦却清楚，江孝美的眼中都是算计。
表面卖惨，实则是暗戳戳地在那里搞威胁，没见识，没脑子的威胁。
“那些款子都花了？”他弹掉烟灰，又送到嘴边吸了一口。
这一次，他将烟雾吹到侧面，一双眼像紧盯猎物的毒蛇，紧咬着勾着江孝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诶嘿哟，”江孝美猛地拍自己大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这没了一个，还有俩，买了房啥都没了，哎哟，俺可怜，生了的都是讨债鬼，这最近又都生了孩子，缺钱花就又都找上门来。”
说完，又是谄笑地笑，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笑。
何苦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中，利落地站起身，像是俯视蚂蚁一般垂首瞧着江孝美，后者有些害怕，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江孝美，把你的小心思收了，以后再手脚不干净，可就不是今天找警察来恐吓你那么简单了，真的觉得你那连证据都没有的威胁小把戏能对我们，对酒庄造成伤害？”
“诶诶诶，您说的是，怪俺这手贱啊！”江孝美低眉顺眼地应和，脊背骨像烫熟的虾仁儿那般弯曲着，还不忘仰着头，耸着肩头，双手收在胸前，期期艾艾地瞧着何苦的下巴，松弛的眼皮耷拉着看起来愈发诡异。
何苦不说话，微微侧头，蔑视着眼前的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老妇人，她似乎还有话要说。
“对啦何总诶，哎哟，您看那些我，我拿走，的物件，都已经被卖掉还钱嘞，实在是手头……”江孝美期期艾艾地看着，瞧何苦不说话，于是开始抹眼泪，“家里那死老头子没活，被村儿里派去打扫那个旱厕，哎哟，一个月一千来块，我……”
说着，一双粗糙的手覆上面颊，哽咽，抽泣。
“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再有下一次，江阿姨，你和你那老伴，都会成为这葡萄藤下的养料。”
得到想要的答案，江孝美哪有功夫听什么代价，只是忙不迭地不断躬身点头表达她的感谢：“哎哟何总，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福，哎哟，发大财发大财！”
何苦重新坐回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