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猴贴着墙根溜向周明的病房,爪子踩在地板上,只蹭出细碎的沙沙声。另一只则直奔林默和张昊所在的房间。
病房门虚掩着一道缝,从缝里能看见张昊躺在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药液正顺着管子一滴滴缓慢滴落,他眉头微蹙,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生。
小猴先探出半个脑袋,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扫视一圈,确认无碍后才悄无声息地滑进病房。
它踮着脚跳上张昊的床沿,前爪轻轻按住他的下巴,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没惊醒人,又稳稳压住了动作。
张昊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身子似乎要翻过来,小猴立刻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等他的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平稳,小猴才飞快地从颊囊里吐出一枚半透明的卵。
那卵壳裹着层滑腻的黏液,刚触到张昊的嘴唇,便顺着他无意识张开的唇缝往里钻。
不过眨眼的功夫,整枚卵就滑过舌尖,顺着食道没入喉咙,没留下半点挣扎的痕迹。
就在这时,张昊的眉头忽然微微蹙起,像是感觉到喉咙里掠过一丝异样的痒意,喉结又动了动。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他只是咂了咂嘴,眉头便缓缓舒展开,呼吸重又变得均匀悠长,沉沉睡了过去。
刚做完这一切的小猴,后颈的绒毛突然根根竖起,洗手间方向毫无预兆地炸响哗啦啦的水声。
寂静的夜里,这声响像块石头砸进深潭,惊得小猴浑身一弹,它像道灰影子般贴着墙根迅速蹿了出了病房,爪子刮过地板的沙沙声被水声盖了大半,只留下转瞬即逝的轻响。
小猴刚蹿到走廊,林默便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洗手间出来,眼角余光瞥见那道漏着微光的门缝,随手便带了一下。
门板与门框相触的轻响里,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床,浑然不知这扇被关上的门,恰好将另一枚尚未送出的虫卵挡在了外面,成了他命里藏着的一道护身符。
走廊尽头,另一只小猴正低头舔舐前爪,粉色肉垫上还沾着层半透明的黏液,被舌尖卷过的地方泛起湿润的光泽。
它刚从周明的病房溜出来,那枚半透明的卵滑入喉咙时,周明喉结滚动的触感还留在前爪的肉垫上。
两只小猴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完成了汇合。确认安全后,它朝同伴短促地“吱”了一声,声音细得像根绷紧的丝线。
随即两个身影立刻贴着墙角滑向窗边。前爪搭上窗台的瞬间,夜风带着医院特有的药水味扑面而来,吹得它们颈后绒毛簌簌颤动,像被惊动的蒲公英。
它们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出窗外,四肢在粗糙的外墙上一搭,便如履平地般向上攀爬。
四肢交替间,圆睁的眼瞳亮得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扫过一扇扇亮着夜灯的窗。
灯光透过玻璃漫出来,在墙上投下病床与吊瓶的模糊影子,它们像黑夜里撒网的渔夫,用目光细细筛过每一扇窗的轮廓,搜寻着苏晓晓与赵磊病房那扇熟悉的窗口。
偶尔有人推开走廊窗户透气,灯光漫出的刹那,它们便骤然定住,将身体压得与墙面贴成一片薄纸,直到光影移开,才又继续向上攀爬,像两道无声游走的墨痕。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苏晓晓和赵磊的病房。爪尖数着经过的窗户,一扇、两扇、三扇……当数到第七扇时,左边那只突然停了下来,朝同伴偏了偏头。
同伴几乎在它转头的瞬间就领会了其中的意味,那双灵动的眼睛立刻顺着它示意的方向望了过去。
斜下方那扇嵌在墙面上的窗户里,米白色的窗帘显然没有拉严,恰好露出一道不足两指宽的窄缝。
借着那道窄缝两只小猴的视线清晰地落在了房间里,苏晓晓和赵磊正安静地躺在相邻的病床上。
不远处的护士站里,值班护士正坐在电脑前,时不时拿起记录板,对着屏幕上跳动的生命体征数据写写画画,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两只小猴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犹豫。
它们清晰地捕捉到房间里那种近乎凝滞的、不容惊扰的氛围,这和方才那间病房截然不同。
两只小家伙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同一个结论:想在不惊醒任何人的情况下完成接下来的事,恐怕是行不通了。
颊囊里尚未送出的虫卵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在囊壁上顶出一抹淡粉色的轮廓,像被包裹的心跳般不安,那是焦躁在无声蔓延。
此刻,一种人类耳朵无法捕捉的特殊频率正从它们体内向外扩散,带着急不可耐的震颤。
这频率细如游丝,却有着穿透一切的韧性。它们像无数根透明的丝线,钻透医院厚重的混凝土墙壁,掠过街道上沉睡的车流,穿过凌晨微凉的空气。
王浩站在巷子里,月光顺着他微垂的眼睑漫下来,在绷紧的下颌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棱角,整个人像尊沉默的石像。
下一秒,声波便抵达了,像微弱的脉搏,在他耳膜上轻轻跳动。
“滋——滋啦——”
细微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生锈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
“嗡——”
一声极细微的低鸣从他喉咙深处溢出,王浩的声音是人类听不见的次声波,高频振动的声波里凝成清晰的指令符号。
两只小猴感受到传来声波瞬间绷紧了脊背,尾尖停止摆动,耳朵微微竖起,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漂浮的蛛丝。
接到王浩新的指令,两只小猴立刻敏捷地潜入医院大楼。它们屏息潜伏着,一双圆眼警惕地扫视四周,耐心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可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渐渐爬上窗台,它们始终没找到机会将虫卵投喂给IcU里看护苏晓晓和赵磊的医护人员。
无奈之下,两只小猴只得将目标转向林默三人所在的普通病房,趁机将虫卵投给了那里的值班医生和护士。
完成任务后,它们不敢多做停留,迅速潜出医院,一路疾奔返回王浩身边。
确认虫卵已成功投喂,王浩也没有久留,他清楚此地不宜耽搁,过多停留只会留下更多痕迹。稍作整理后,他便动身,朝着青川的方向赶去。
林默是被走廊里消毒水气味混着早餐车轱辘声吵醒的,他睁开眼时,窗帘缝隙里正漏进一缕淡金色的晨光,恰好落在他的手背上。那上面还留着被蜂蛰后未褪尽的淡红色印记,像一片干涸的水渍。
周明显然没睡好,此刻正坐在张昊床边,眼下的乌青比昨夜淡了些,却依旧能看出熬了半宿的疲惫。
“醒了?”他声音有些沙哑,动了动胳膊刚抬到一半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这蜂毒真邪门,还是钻心地疼。”
张昊此时也醒了过来,对着天花板发愣了片刻,听到周明的话才转过头,嘴角扯出个勉强的笑:“我这后背跟被火燎过似的,一动就像有针在扎。”
他抬手想去按腰侧,指尖刚碰到衣服就猛地缩回,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昨儿护士换药时我瞅了眼,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
林默试着动了动腿,膝盖外侧的钝痛顺着骨头缝往肉里钻,他咬着牙坐起身,后背抵在床头的靠垫上,才缓过那阵劲儿。
“能疼就说明还活着。”他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声音里带着点自嘲,“总比……总比那两个背包的主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