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的话音落下，洞窟内一片死寂。
池中液体翻滚的“咕嘟”声，黑色晶体旋转的“咚、咚”声，还有那灼热空气中隐约的咆哮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了尘第一个笑了。
笑得很冷。
“小施主，”他缓缓拨动念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地煞之精，是贫僧苦寻二十年的东西。你说要，就能要？”
孤狼没有看他，视线锁定在池中央那颗黑色晶体上。
黑气已经蔓延到他眼眶边缘，视野的一半都被黑暗吞噬，但另一半却异常清晰——
他能看到晶体内部液体流动的轨迹，能看到晶体表面偶尔闪过的、如同心跳般的暗红色光芒。
“我要。”他重复，声音嘶哑却坚定，“不给，我就抢。”
“抢？”了尘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凭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话音刚落，身形忽然动了。
不是扑向孤狼，而是扑向池中央！
他要先下手为强！
几乎同时，秋如是也动了。
她身形如一片羽毛，轻飘飘掠向池子，速度竟不比了尘慢多少。
她身后的四个青衣人同时出手，四把弯刀化作四道青虹，斩向了尘后背！
了尘不得不转身，右手一挥，五颗念珠射出，与四把弯刀撞在一起。
“铛铛铛铛！”
火星四溅，弯刀被震开，但了尘的身形也滞了一滞。
就这一滞的瞬间，独眼大汉动了。
他带着剩下的八个黑衣武士，扑向秋如是的四个青衣人。
鬼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其中一个青衣人头顶。
洞窟内，混战爆发。
韩十三没有动。
他站在孤狼身边，低声道：“你现在状态太差，强行动手只会加速毒发。我去取地煞之精，你护住沈姑娘。”
“我去。”孤狼摇头，“《寂灭》刀法，只有我能练。地煞之精，也只有我能用。”
他顿了顿：“而且，我需要它。”
话音未落，他动了。
不是冲向池子，而是冲向池子左侧的一块巨石。
那里，了尘和秋如是的人正在混战，刀光剑影，真气纵横。
孤狼冲入战团。
他没有攻击任何人，只是穿行。
饮血刀在手中化作一片血色光幕，护住周身。有刀剑劈来，他挡开；有掌风袭来，他避开。
他的目标很明确——穿过这片混战区域，到达池边。
但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了。
左臂完全失去知觉，右臂也因为毒素侵蚀而力量大减。
双腿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视野中的黑暗还在蔓延，已经覆盖了大半。
一柄弯刀从侧面斩来，他勉强用饮血刀格挡，却被震得倒退三步，喉头一甜，一口黑血涌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小子，你还是退下吧。”
一个青衣人冷笑，手中弯刀化作一片青光，罩向孤狼。
孤狼不答，刀势一转，不再防守，而是进攻。
一刀斩出。
不是快刀，而是慢刀。
慢得能看清刀锋划过的每一寸轨迹，慢得能看清刀身上那道血线流动的方向。
青衣人一愣，随即嗤笑：“这种刀法，也想伤人？”
他横刀格挡，准备震开饮血刀后再反击。
但刀锋相交的瞬间，他脸色变了。
因为饮血刀上传来的不是力道，而是一种诡异的吸力。
那吸力如同漩涡，要将他的真气、他的力量、甚至他的生命都吸走。
他想抽刀后退，却发现刀被粘住了。
然后，他看到了孤狼的眼睛。
那只没有被黑气覆盖的眼睛，此刻一片冰冷，冰冷中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像是将死之人看到了最后的希望，又像是绝望之人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你……”青衣人刚说出一个字，饮血刀忽然加速。
不是刀身加速，而是刀意加速。
那一刀，仿佛跨越了时间，前一瞬还在缓慢推进，下一瞬已穿透了他的胸膛。
青衣人低头，看着胸口那个血洞，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然后，他倒下。
孤狼抽刀，继续向前。
这一次，再没人敢拦他。
他一刀斩杀青衣人，用的是《寂灭》刀法第一重——心死则刀活。
心死，不是绝望，而是舍去一切杂念，舍去生死恐惧，舍去得失荣辱。
心死了，刀才能活。
他明白了。
所以他一刀斩出时，心中没有任何念头。
不想着要杀人，不想着要自保，甚至不想着要取地煞之精。只是出刀。
刀活了，人便无敌。
他走到池边。
池中液体翻滚，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脸上的皮肤烤焦。
那颗黑色晶体就在三丈外，悬浮在池中央，缓缓旋转。
了尘和秋如是也看到了他。
两人同时停手。
了尘脸色阴沉：“小施主，你真要跟贫僧抢？”
秋如是神色复杂：“凌寒，地煞之精不是你能掌控的。就算你拿到，强行使用也会死。”
孤狼没有回答。
他盯着那颗黑色晶体，缓缓抬起饮血刀。
刀尖指向晶体。
然后，他纵身一跃，跳入池中！
“你疯了！”沈星魂惊呼。
池中不是水，是千年地煞凝聚的液体，蕴含的煞气足以在瞬间侵蚀任何活物。
就算是了尘这样的高手，也不敢轻易触碰。
孤狼的身体落入池中的瞬间，暗红色的液体将他吞没。
灼热，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刺入每一个毛孔。
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黑气在瞬间蔓延到整个头部，眼前一片黑暗。
但他能感觉到，后颈的血契印记在发烫，在与池中的地煞产生共鸣。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血脉听到的。
一个苍老、疲惫、却又无比威严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凌家后人……你终于来了……”
是凌沧海的声音。
“血契……是诅咒……也是守护……你要破契……就要承担后果……”
“地煞之源……不能出世……否则……天下大乱……”
“但你若死……血契也会反噬……放出地煞……”
“所以……你必须活……用《寂灭》……斩断血契……然后……重新封印……”
声音渐渐微弱。
孤狼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
他感觉到，池中的地煞液体正疯狂涌入他的身体，不是侵蚀，而是融合。
它们在修复他被尸毒破坏的经脉，在压制血契的反噬，但同时，也在侵蚀他的神智。
不能睡。
睡了，就永远醒不来了。
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这一瞬，他看到了那颗黑色晶体，就在眼前。
他伸出手，抓住了它。
晶体入手冰凉，与周围灼热的液体形成鲜明对比。
但下一秒，一股狂暴到难以想象的力量从晶体中涌出，顺着手臂冲入他体内！
那是纯粹的地煞之精，是千年煞气凝聚的精华。
孤狼只觉得全身经脉都在瞬间被撕裂，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爆炸。
他闷哼一声，口中喷出的不是血，而是暗红色的雾气。
池边，了尘和秋如是都看到了这一幕。
了尘眼中闪过贪婪和焦急：“他拿到了！快阻止他！”
他正要扑向池中，韩十三挡在了他面前。
“大师，”韩十三缓缓道，“该收手了。”
“让开！”了尘怒吼，二十三颗念珠齐出，化作一张黑色大网，罩向韩十三。
韩十三不退，双手结印。
“止戈——无赦。”
这一次，他不再留手。
一股浩瀚、威严、仿佛能审判一切的“势”，从他身上爆发。
那二十三颗念珠组成的黑网，在这股“势”面前，如同纸糊般寸寸碎裂。
了尘脸色剧变，连退七步，嘴角溢血。
他死死盯着韩十三：“你……你竟然……”
韩十三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池中。
池中，孤狼已经将那颗黑色晶体按在了自己后颈的血契印记上。
晶体与印记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色光芒。
整个洞窟都开始震动，池中液体剧烈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池而出。
孤狼仰天长啸。
啸声中，充满了痛苦，但也充满了决绝。
他举起饮血刀。
刀身上，那道血线此刻鲜红如血，仿佛活过来般流动。
刀锋上，隐隐浮现出八个字——正是《寂灭》刀法的口诀：
“心死则刀活，
神灭则意生。
舍身斩虚妄，
寂灭见真如。”
他挥刀。
不是斩向任何人，而是斩向自己后颈。
一刀斩下。
没有声音。
没有血光。
只有一道无形的、仿佛能斩断因果的刀意，从他后颈的血契印记处划过。
印记碎了。
化为无数暗红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而孤狼的身体，也从池中缓缓升起。
他悬浮在半空，周身笼罩着一层暗红色的光晕。
脸上的黑气已经褪去，露出苍白但完整的脸。
左肩的伤口不再流血，而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睁开眼。
眼中，一片清明。
《寂灭》刀法，成了。
血契，破了。
但池中，那翻滚的液体深处，传出一声更加狂暴、更加兴奋的咆哮。
地煞之源，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