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青静静看着杜如晦躬身行礼，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断哀求的张大象，脸上的讥讽慢慢淡去，但神情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旁边的薛仁贵。
“小薛。”
楚天青开口：“刚才动手，受伤的是你，受委屈的也是你，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
薛仁贵没想到楚天青会先问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抱拳，语气诚恳：“公子，我没事，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仁贵并不放在心上。”
他心胸宽，也顾全大局，觉得跟一位国公的性命相比，自己受点委屈实在不算什么。
但楚天青却缓缓摇头，视线扫过跪地的张大象，声音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不行。”
“做错了事，就必须付出代价。不痛不痒道个歉，上下嘴唇一碰就过去了？天下没这种道理。要是这么容易就算了，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楚天青的人可以随便欺负，事后说句错了就行？”
“这样吧。”
楚天青指着张大象：“他纵容手下对你动手，冲的是你，这口气你得亲自出，打他一拳，打完这件事就过去了。”
薛仁贵一听，连忙摆手：“楚大哥，不行不行！”
楚天青眉头一皱，语气带着几分教训：“小薛，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对这种欺负上门的恶客，怎么能一味忍让？”
“楚大哥，您误会了！”
薛仁贵赶紧解释，同时悄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身材远不如自己结实的张大象，压低声音说。
“我不是心软，我是.....是怕我这一拳下去，没轻没重的，万一把他给打坏了怎么办？您看我刚才对付那匹马，还有之前那个贼人......”
薛仁贵没好意思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他天生力气大，自己都控制不好力道，对付敌人可以放开手脚，可对张大象这种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又是国公儿子的人，万一真一拳打死了或者打残了，那麻烦就大了，没准儿还会给楚天青招来灾祸。
楚天青一听，这才反应过来。
他差点忘了，薛仁贵那可是天生神力，真要让他主动去打张大象，风险确实太大。
看张大象那养尊处优的样子，估计挨薛仁贵一拳，真可能直接没命。
与此同时，张大象更是一脸的羞愤。
拒绝打他？
原因竟然是怕一拳把他给打死打坏了？
这比结结实实挨上一拳，更让他难受！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脆弱的瓷器，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连让对方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尤其是薛仁贵那诚恳的语气，在他听来，简直是世上最恶毒的嘲讽和蔑视。
羞愤、屈辱、不甘......
种种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当年玄武门之变，情势危急，自己的父亲凭借过人的勇力和胆魄，在关键时刻独自奋力关闭了沉重无比的玄武门，硬生生将门外大军挡在门外，为陛下奠定了胜局！
那是何等的勇武，何等的力量！
父亲凭借臂力名留青史，奠定了国公府的根基。
可到了自己这里，身为他的儿子，竟然连别人一拳头都受不住，甚至让对方因为怕失手打死而不敢动手！
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把国公府的脸面，把父亲一世的英名都丢尽了？
他宁愿薛仁贵二话不说上来给他一拳，哪怕打断几根肋骨，也好过现在这种被人公开评估“不耐打”的奇耻大辱。
他刚要说什么，又猛然想起薛仁贵踹飞恶仆，拳毙奔马的骇人场景，心底不得不承认，若那一拳真的落在自己身上……
想到那个画面，张大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刚升起的雄心壮志顿时熄灭了一大截。
同样，楚天青也摸着下巴，觉得的确该换个方法。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那些之前不敢上前的保安，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他朝那群忐忑不安的保安招了招手。
保安们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队长孙强硬着头皮小跑过来，脸上堆着尴尬和紧张，躬身问道：“楚......楚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楚天青没直接说惩罚的事，而是脸色一正，目光锐利地扫过孙强和他身后那些低着头的保安，冷声问。
“孙强，我花钱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孙强额头顿时冒汗，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发紧：“是......是看守门户，保护医院安全......”
“哦？原来你们还记得。”
楚天青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那刚才，有人在院中找事儿，你们在哪儿？？”
孙强脸涨得通红，又羞愧又无奈：“公子息怒！是我们失职！可......可对方是邹国公府的公子，身份尊贵，我们这些下人，实在......实在不敢随便动手。”
他说的是实话，在大唐这个讲究身份的时代，冲撞国公的儿子，他们这些普通护卫确实担不起责任。
楚天青看他们又怕又委屈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他们的难处，但这不能当成失职的借口，他今天必须立下规矩，不然以后谁都敢来踩一脚。
“不敢动手，情有可原，但畏缩不前，什么都不做，就是失职！”
楚天青声音提高了一些。
“今日起，我立下规矩。在这医院之内，无论病患身份高低，皆一视同仁。但若有任何人，无论他是谁，敢在此地撒野放肆、扰乱秩序、威胁医者或病患安全者......”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们通通给我拿下！天大的麻烦，有我楚天青顶着！”
这话掷地有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震。保安们面面相觑，既感到一股底气，又难免有些难以置信。
拿下？
对谁都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孙强身后有些憨直的年轻保安，似乎是下意识地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在院子里却格外清晰。
“那......那要是陛下来了呢？也......也拿下吗？”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死寂。
杜如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张大象也忘了屈辱，呆呆地看着那个说话的保安，觉得这人是不是疯了。
孙强吓得脸都白了，恨不得立刻捂住那憨货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