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身体不住颤抖，顾芙忙搂住她，喊了她一声。
杨氏惧怕地看向林战，又看看顾芙：“他……”
“他叫林战，是……是我的爱人，信得过，你别怕。”
“爱人……”
杨氏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但不难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人；然后紧紧握住顾芙的手：“瑾之，我知道我以前不待见你，是我不好，可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帮我们了！”
顾芙知道杨氏说的意思，吕盈盈想刺杀蒙拓，她安抚杨氏：“我会想办法，你回去告诉锦绣姐姐、七公主，让大家都别慌张。”
“不。”杨氏摇头，她的嘴唇干裂，甚至有被啮咬的痕迹：“我明白你其实也自身难保，我不奢望你能救我们出去，国难当前，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我们有我们可以做的事！”她瞪大眼睛盯着顾芙：“你不同，瑾之，帮我救你哥！救经霜！”杨氏说完起身，就朝顾芙下跪磕头，顾芙刹那间就愣住了。
“大嫂快起来！”
“你们几个玩得好的现在只有你是安全的，经霜、伯昭、赵坤他们都被关着，对了，还有一个女官叫傅薇，她很厉害，可以的话，你一并把她救出去，你们是未来复国的希望！”
顾芙一直点头，可眼泪又流了出来：“我知道，大嫂，你们、你们也要坚持下去，高灿已经逃出去了，大晋是有机会的。”
杨氏笑得惨然：“瑾之，你不明白……只有经霜他们几个回去了，南边才会起兵，才会想办法复国。”她眼神此刻无比清明：“高灿在南边登基，若偏安于一隅，复国就没有希望了。”她握着顾芙的手：“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让你们记住这件事──”
顾芙大惊：“大嫂！”
杨氏声音渐渐平静：“瑾之，你知道经霜的脾气，我与他虽琴瑟不合，但却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死在大安，还是如此屈辱的死去，这口气他必定吞不下，吞不下就会打回来报仇，绝不会当一个苟且偷生的软骨头！”
顾芙一直流眼泪：“不，大嫂，你听我说──”
杨氏将攥着的簪子交给顾芙，又自嘲道：“其实我挺羡慕你，我爱慕周经霜，就盼着嫁给他；但他心里有个你，身边还有解语花吕盈盈，我只是他走在朝堂路上的一笔交易，但我不后悔。”
她对顾芙笑：“有机会的话，帮我把簪子交给他。”又拿出一只玉蝴蝶：“这个给五殿下，是七公主给他的，让他记得回来，亲手给他的妹妹报仇。”
杨氏刚说完，就听到外头一阵骚动，杨氏神情悲壮，想冲出去，却被林战一记手刀砍向后颈，晕了过去。
林战想出去看看，被顾芙拦住：“别，会有人来，你出去反而会有嫌疑。”
果然不到片刻，就有士兵匆匆来到帐外，对帐内说了几句话，林战假装一边整装、一边走出去，好整以暇问：“这里无事，发生了什么？”
鞑子兵道：“那些女人居然敢刺杀将军和将领们，不过大将军很安全！”
“带我去看看。”
说完手指一勾，要顾芙跟他一起去，却被士兵拦下，顾芙乖顺的回去帐内。
林战这一走就是一整天，等他回来的时候，顾芙已经迷迷糊糊睡着；当帘子一掀，她就立刻惊醒，看到鞑子兵一起进来，把杨氏又带走，顾芙浑身发凉。
“放心，她还不会死。”
林战脱了外袍，将顾芙一起带进被子里，搂着她。
顾芙心里有所感：“告诉我结果。”
“吕盈盈和七公主刺杀未遂，死了。”
顾芙将脸埋在林战胸膛，痛哭失声。
林战继续说：“还有几个女子，她们成功刺杀了三个将领，不过也死了，其中包含周锦绣，还有一个……傅薇。”
顾芙浑身一僵，紧紧抓着林战，她不再嚎啕大哭，可悲痛饮泣让林战十分难受。
顾战愤恨道：“我讨要杨氏，可蒙拓不准，说为了预防生变，这些女人要集中管理；要不是你一开始就跟了我，连你我可能也保不住。”
顾芙紧紧的搂住他，林战安慰了许久，又亲她吻她，顾芙才稳定下来。
顾芙也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她不能辜负这些勇敢女人的期待。
“林战，能不能答应蒙拓，说你可以帮塔格王子，先让我们顺利脱身？”
“不行。”林战摇头：“答应了他如果我又做不到，那就是违背诺言；夜狼和鞑靼是最重视诺言的，这情况和你们汉人的情况不一样，我只能想法子和他斡旋。明天我先去探听周翊他们的下落，可以的话我去把他们买下来，睡吧，你需要休息。”
第二天午后，林战出去，顾芙开始计划。蒋伯昭等人鞑靼可能不熟悉，要带走不困难，难就难在周翊，他是大晋谈判的代表，鞑靼可能不会这么容易放人。
顾芙摊开一张羊皮纸，凭着自己的记忆，把昨天外出看到的军营画了出来；这过程十分艰难，但还好她有随军御史的经验，这一忙就忙了一下午，直到帘子无声被掀开，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要藏地图，还好进来的是林战。
顾芙松了口气，把地图给林战看，林战认真端详片刻：“你画得很仔细。”
“蒙拓最近会离开吗？”
林战点头：“会。”
“他一走我们就行动。”
林战捏捏顾芙冰冷的耳垂：“他正在准备攻打江南。”
顾芙一惊，可是又旋即想到：“那他一走，大军就离开大安了？”顾芙以为林战会附和她，可谁知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顾芙心里一噔，果然林战道：“他想带我去白玉城见湖日可汗，然后让我带兵南征。”
顾芙静了下来，帐里一片沉默。半晌顾芙才道：“你会带兵去打江南？打我们一起建立起来的芙蓉山庄，那里有我们的水车、我们的家……”
“当然不会！”
顾芙知道林战此刻一定心烦意乱，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战把她搂过来亲吻，然后道：“我找到周翊他们了，你跟我来。”
顾芙穿上一套鞑子的兵服，让林战带她翻越一座矮山头，顾芙四处张望，这里守卫意外的十分松懈。
不久她就看到一群汉人带着手镣脚铐，正在山坡后忙碌，他们两人一辆板车，上面载着尸体，大多都是屠城后的百姓。
这些人把尸体拖到山里的一个坑里，几天烧一次，直到把尸体烧光。
顾芙看到周翊了。
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平日光鲜傲气的他，此刻浑身青紫，冻得瑟瑟发抖。
顾芙问林战：“你恨他吗？”
林战摇头：“不恨，没有他，我见不到你。
顾芙说：“我想救他。”
“我知道，昨天我听见了。”他看向顾芙：“芙儿，在我这里，永远你说了算。”
顾芙勾了林战的脖子，大大吻了他一口：“林战，我怎么能不爱你？你说，我怎么能不爱你？”
林战耳根微微发红：“昨天你对杨氏说我是你的……爱人，我很……高兴。”
顾芙眸光晶莹地看着他。
林战居然有点赧然：“我们夜狼没有‘爱人’这个说法，可是，我很……很喜欢。”
顾芙笑着温声道：“我爱你林战，此生不变。”
此时这里没有鞑子兵，顾芙一侧身翻了过去，林战站在高处，帮她放风。
顾芙下来时惊动了一些人，本来见她穿着鞑子兵服，有些戒备；突然发现竟是顾芙，一瞬间所有人都面露希望，朝她奔来。
“是顾芙！”
“瑾之！”
“都别过去！”
只有周翊警戒着，目光直瞪着顾芙。
顾芙直冲到周翊身边，抓住他的衣领就把他按在山壁上，咒骂他：“周经霜你这个废物，读了那么多书，气节到哪去了？”
周翊瞬间就愤怒起来，推开顾芙，五官狰狞：“我废物？你告诉我气节能救国？能把鞑子兵赶走？你说！你有林战护着，我们有什么？”他气得胸膛起伏：“别人也就算了，你也不明白吗？他娘的，你的良心被那头狼给吃了吗？要不是爷护着你，你被抓的第一天就死了！”
顾芙和周翊都怒目相视，呼哧呼哧地喘气，周翊咬牙切齿：“你读书，你的夫子没告诉你什么叫卧薪尝胆？句践连屎都能吃，小爷我此刻运尸，等我回到南边，看是你的气节能救大晋，还是小爷我能管事！”
顾芙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一刻她明白杨氏的坚持。
周翊像是对顾芙失望了，转身又去运尸；突然一个人道：“你们过来，经霜，你来看看，这是谁？”
众人走过去，顾芙也跟着过去，她一看，整个人踉跄，被蒋伯昭一把扶住。
是吕盈盈！
吕盈盈浑身赤裸，皮开肉绽，尸体僵成了紫黑色，顾芙直掉眼泪，把那天营帐里的事和后来晚上发生的事给说了，所有人一阵静默，然后有人哭了起来。
周翊表情麻木，平淡道：“把她埋了吧。”
顾芙从怀里拿出一只玉镯和一只簪子：“玉镯是吕姐姐的，簪子是大嫂的，她们让我带给你……”
周翊看着手中的玉镯和簪子，整个人木然站着，可顾芙有种错觉，觉得周翊的背佝偻了许多。
“林战和我会想法子带大家一起走。”
周翊的目光还在手上，却用沙哑的声音道：“要有马，还要没日没夜的跑，否则一出去就会被追上；现在从梁西到汉阴，都是胡人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