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月华如练,静静流淌在青城山的院落中。侓欲清洗漱后,穿着柔软的细棉寝衣,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就按照师姐的吩咐到了师姐的房门外,她有些踌躇。她只是屋顶有个洞,其实还是可以住的,这样就过来她是有些怕麻烦到师姐的。
向映星拉开房门,见对方抱着枕头站在月光里,小脸在清辉下显得格外白皙,眼中带着一丝犹豫。她了然一笑,侧身让小人进来,温声道:“热水已备在盆里,擦把脸再睡。”
屋内一灯如豆,散发着安神的淡淡柏香。内室中的床榻已铺好干净整洁,侓欲清乖乖爬上去,将自己裹进带着阳光和草木气息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向映星在她身侧躺下,准备入睡。
夜深人静,只有山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侓欲清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耳尖忽然捕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窸窣滑行声,从廊下传来。她睡意稍褪,悄悄睁开一丝眼缝。
只见向映星不知何时已悄然起身,无声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月光下,,廊下的阴影里,一道粗长的、泛着幽暗光泽的蛇影正不安地蠕动着,鳞片刮过木板,发出细微的响动。那蛇身基本上和她的手腕一样粗了,头顶有两个不明显的隆起,正是落曌的本体!她似乎极不习惯人类的床榻,竟趁夜溜了出来,想找个角落盘踞。
向映星看着那在廊下烦躁翻滚、找不到舒适姿势的巨大蛇身,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了然。她回头看了一眼眨着眼睛看她的师妹,便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向映星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廊下的落曌察觉到动静,猛地昂起巨大的头颅,猩红的蛇信吞吐,发出威胁的“嘶嘶”声,但在看清是向映星后,气势顿时萎靡了些,巨大的脑袋有些委屈地耷拉下来,用头顶蹭了蹭廊柱,发出含糊的、带着抱怨意味的低鸣,仿佛在说:“床板睡不惯,硌得慌!还是盘着舒服!”
向映星没有斥责,也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不远处,声音平静如常,仿佛在讨论天气:“夜里山风凉,露水重。你初化人形,根基未稳,易受寒湿侵袭。进来吧。”
小蛇扭了扭身子,似乎有些不情愿,将脑袋埋得更低。
向映星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屋内暖和,地上铺了厚毡。你若嫌榻小,角落宽敞,任你盘踞。总强过在此吹风。”
红色的蛇瞳眨了眨,似乎在权衡。最终,或许是屋内的暖意和向映星平静的语气起了作用,它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朝着房门游来。
向映星看着向角落爬的落曌和侓欲清,静默片刻,忽然起身。她没有再多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和月光走到外间自己的床榻边,那是一张稍宽的木榻,本是供她偶尔休憩之用。他动作极轻地整理了下被褥,然后转身,先走到内室的榻边。
侓欲清感觉到动静,睫毛微颤,乖巧的闭着眼。向映星俯身,连人带被子,极轻缓地将她抱起。对方小小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攥紧了她的衣襟。向映星低声道:“榻小,挤一挤暖和。”
她将侓欲清安置在床榻里侧,用被子仔细裹好。侓欲清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大师姐下一步动作。
向映星又走向角落盘踞的落曌。那巨大的蛇首抬了起来,猩红的蛇信疑惑地轻吐。向映星站在它面前,伸手轻轻拂过它冰凉的额鳞,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温和:“三师妹,一起来榻上睡吧,床榻够大,地上凉。”
向映星示意它上来。落曌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那份“暖和”的诱惑,笨拙地游上榻,冰冷的鳞片擦过木质床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它小心翼翼地在床榻外侧盘绕起来,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圈,将里侧的空间围住,蛇首搭在自己盘起的身子上,正好面对着侓欲清。
向映星这才吹熄了油灯,在床榻最外侧和衣躺下。她侧身面向内侧,伸手给二人都掖了掖被子,看着两个人都颇有精神的看着自己,有些无奈的学着顾青对她的样子,用手轻轻拍着侓欲清的后背,同时也将落曌护在怀中。
许是这奇特的安感,许是日间疲惫,侓欲清的眼皮渐渐沉重。在她意识模糊前,她感受到了带着凉意的蛇身缠上了她的手臂,记忆的最后是后背的轻拍和手臂被紧紧缠着的感觉,‘原来一起睡是这样的吗…’
(槐安:师父…
侓欲清:好,莫怕,为师在。(轻轻拍着槐安的后背哄人睡觉)
槐安:(熟睡中感受到对方靠近)
侓欲清:(熟睡中无意识靠近对方将人抱入怀中。)
向\/落:6!当初这样可不是让你这样的!
荷\/林:原来四师姐是学大师姐和三师姐啊…
容: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比如我。)
三日后,天高云淡,清风和煦。向映星带着落曌和侓欲清去了问道峰,刚入门的弟子都会在此处统一学习着基础内容,等到筑基之后才由各自的师尊教导。她和容影两人因为并非通过收徒大典入门的,所以导致很少来这里。
她原本以为两个师妹会在这里待很久,没想到这边刚送过去,半日不到,问道峰的授课长老就传了灵信给顾青。
等顾青带着人回来,她才知晓这位五岁便用血硬开符箓的师妹天赋有多逆天。问道峰的授课长老刚开始讲解关于何为道,何为人,这人听完之后就顿悟了。
侓欲清听完上方的长老讲的,一时间想了很多,想到了山下的父母与国家,想到了百姓与战乱,想到了自己脖颈上狰狞的疤痕,想到了“生”,想到了“死”,思绪纷杂,却又奇异地归于一种澄澈。
都过去了…
她并非“看”到了什么具体的图案或文字,而是“感受”到了一种流动的“势”。仿佛有无数细微至不可察的光点与线条,在石壁表面、在天地间,按照某种亘古存在的轨迹缓缓运行,生生不息。它们构成了云海的舒卷,构成了山风的流转,也构成了…她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灵气运行轨迹。
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识海。过往所学的零散知识、师姐的讲解、自身的体悟,在这一刻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串联、整合,融会贯通!
她福至心灵,不自觉地盘膝坐好,手掐法诀,依照那玄妙感应,引导着体内灵气沿一条更为圆融、更契合自然的路径运转起来。四周的天地灵气受到牵引,缓缓向她汇聚,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圈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灵气漩涡。
整个过程水到渠成,没有半分勉强。再睁眼时已过了两个时辰,她的眸中,一片清明澄澈,宛如雨后的星空。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已然发生了质的飞跃,更加凝实、沉静,与天地更为亲近。
筑基,成。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云淡风轻间的悄然蜕变。但一直以神识悄然关注着她的授课长老,自然一下子就看出了这细微的变化。感慨的同时又心痛于这不是自己的弟子,只得写了灵信让顾青将人领回去好生教养。
顾青来领人时只是淡淡的点了头,然后侓欲清也神情淡漠的行了礼,两个一副完全不熟的样子让授课长老直疑惑。她将人领回青城山交给向映星后,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便匆忙回了静室内,留下两个孩子四目相对。
春去秋来,寒暑三易。
青城山的岁月在晨钟暮鼓与云海舒卷中静静流淌。三年光阴,足以让许多事情悄然改变。
这三年里,青竹峰后的擂台,成了四人最常一起出现的地方。
起初,完全是落曌单方面的“纠缠”和向映星无奈的“调解”。落曌精力旺盛得仿佛用不完,每每修为稍有精进,或是新学了一式拳脚,便要寻人“试试手”。向映星虽说性子温和,但闭关时多,加上还是大师姐,她不敢轻易招惹,便总去缠着一开始就和她打闹的容影。
“容影!来来来!陪我过两招!我感觉今天拳头特别有劲儿!”落曌咋咋呼呼,摩拳擦掌。
容影往往被她缠得没法,只得放下手中的剑或者书,无奈起身:“点到为止。”
然而,落曌的打法哪有“点到为止”一说,一旦动起手来,便如脱缰的野马,攻势如潮,全然不顾章法。容影修为远高于她,自然游刃有余,但总被她这胡搅蛮缠的打法弄得措手不及。每每此时,他便会将目光投向下方的清辉殿。
“四师妹,你尝尝这茶,师父从宗主那里拿的,有滋补身子之效”向映星一边将侓欲清手中的书抽走,一边把茶杯放到人跟前。那边两个人打打闹闹,这边的总是安安静静的,导致她也只能多来陪陪了。
侓欲清喝完后感觉身体胀胀的,便眨着眼睛无助的看向向映星。向映星则是运转灵力帮人疏理茶中的灵气,顺便感受一下对方灵力的流转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别怕,这是灵茶,师姐帮你梳理灵气,你感受一下这种感觉。”向映星的声音总是温和而稳定,如同最坚实的后盾。
之后在容影知晓侓欲清天天闷在屋里看书后,决定将人拉过来一起打,秉承着拉一个也是拉,拉两个也是拉的原则,四人就在擂台齐聚了。
落曌起初还不乐意:“容影!你真有脸拉四师妹啊!她那么小…” 然后就挨了向映星几个不轻不重的“教训”后,也渐渐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开始笨拙地配合,有时还会专门把侓欲清从房间里扛到擂台。
三年下来,侓欲清从最初那个看到拳风袭来只会不断躲闪,没两下就开始喘粗气的小羸弱,渐渐变得沉静而专注。她依旧话少,但在师兄与师姐的“关照”下,身法越发灵动,对招式的理解也远超同龄弟子。她甚至开始能预判落曌一些鲁莽的攻击,偶尔还能凭借巧劲,引得全力以赴的落曌自己摔个跟头。每当这时,落曌便会摸着脑袋哈哈大笑,而向映星眼中则会露出赞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