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走到床边，目光被沈冰辰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吸引——左眼微微张开的一条缝，正艰难辨认着晃动的人影。
“沈哥，醒了？”江燃有些局促地问道。
“嗯，醒了。”郑森随手将用过的棉签丢进了纸蒌里，接着说道：“昨晚，我从你那儿回来不长时间，就醒了。这都睡了一宿了。”
“那，沈哥，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问起了。
郑森白了江燃一眼，嘴角微微有些上扬，语气里却颇有些嫌弃地说道：“这造型，估计没有哪个地方是舒服的吧。”
江燃被郑森的话怼的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时就听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老郑，别总欺负江燃。”
“嘿嘿，心疼了？”郑森揶揄道，接着又带着挑衅似的对沈冰辰说：“有本事起来啊！”一边说，还一边冲着沈冰辰挥了挥拳头。
“沈哥，你，别说话了，保存点体力。”江燃挨着床沿儿站着，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郑森撇了撇嘴，大咧咧地对江燃说道：“小燃燃，给哥订饭吧，我饿了。”
江燃应了一声就划开手机在订餐软件上搜索了起来。
“那啥，沈哥吃点啥？”江燃一边专注地盯着手机，一边随口问道。
“哈哈哈！”郑森放声大笑了起来，“傻小子，这两天，你沈哥可没这个口福。”
言毕，江燃也迅速反应了过来，为了观察沈冰辰胃里的情况，除了插着减压管，还同时给上了鼻饲管。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目光看向沈冰辰：“不好意思啊，沈哥，我，我忘了。”
沈冰辰看着江燃那张略显疲惫的脸实在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好费力道“没事儿，你也还是个病人呢。”
江燃的下巴上微微泛着刚冒出来的胡须的青茬，浓重的担忧，让他看上去异常疲惫，平日里那份独属于少年的锐气和朝气被疲惫磨钝，只剩下眉宇间一道挥之不去的刻痕。
“对！”郑森马上接口道：“撞伤了脑子的病人。”说完毫不顾忌地笑了起来。
郑森这句话一说出来，沈冰辰的眼里明显划过了一丝隐忍的笑意，却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
“老郑，你够了啊！”声音里带着一丝抱怨，很明显，沈冰辰也很想大笑，但是他青紫的脸不允许他有动作太大的表情。
江燃看着沈冰辰和郑森的互动，突然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他假借打哈欠的机会，抬手擦掉了涌起的泪花。
“哟——”郑森眼尖地发现了江燃泛红的眼眶，贱兮兮地调侃道：“怎么还掉金豆儿了呢？”
江燃斩钉截铁地说：“没有！”随后，咧开嘴笑了笑对郑森道：“郑哥，我今天上午就能办出院了。”眼角余光却注意着沈冰辰脸上的神色。
“好事儿啊。”郑森由衷道，接着他话锋一转，“既然能回家了，那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乱跑。学校那边让你哥给你请个假，也不差这十天半拉月的。”
“对了，电话保持畅通啊。”郑森补充道。
“嗯，我手机24小时开机。”江燃答道。
沈冰辰努力地张了张嘴，似乎也想嘱咐江燃几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麻醉的劲儿过了，他头顶的伤口突突突地跳痛，就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下有节奏地穿刺。他只能暗暗咬紧牙齿，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江燃的余光里发现了沈冰辰的不适，心里一下子揪紧了。可他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才能缓解沈冰辰的不适感。
这时，护士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江燃站在床边，没好气儿地说：“八床的，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快回去，一会儿，医生要过来查房了，看见你不在就不好了。”
沈冰辰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向江燃，他很想对江燃笑笑，说，我没事。但是疼痛让他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他只能从那一道窄窄的缝隙之中，看着江燃，额角已经开始泛出冷汗。
江燃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沈冰辰的回应，不免有些悻悻。他闷声闷气地答道：“我这就回去。”接着转头对郑森说道：“郑哥，一会外卖到了，我再喊你吧。”
郑森拍了拍江燃的肩膀，“行，你先回去吧。你哥估计也快醒了，看不到你，该着急了。”
江燃颇有些一步三回头的架势，缓缓地走出了沈冰辰的病房。
一周之后，沈冰辰也出院了。
但是他却没有急着去上班。无他，只是不想顶着他那张肿胀的像发了酵的面包一样的脸任人围观。
毕竟，沈大少对于他自己的这张脸还是很在意的。
又过了半个多月，沈冰辰终于能从镜子里接受自己这张脸了，这才精神抖擞地来到青帆集团。
一踏上集团二十五层的地面，前台小姑娘就欢快的向他打起了招呼：“沈总好！”
沈冰辰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办公室。
久违了的班味，在沈冰辰踏入青帆那一刻重燃。
一股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游弋，新沏的凤凰单丛，自白瓷盖碗隙间逸出的水汽，携着这抹幽香，悄悄安抚着沈冰辰久病初愈的那份焦躁。
他就着氤氲的水汽，轻轻啜了一小口，随后放松身体靠进椅子的最深处，轻轻闭起双眼，鼻端嗅着那抹茶香，沐浴在午后阳光之中。
蓦地，一阵手机在木质台面上震颤发出的嗡鸣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电话响了很久，沈冰辰才慢吞吞地伸手去够，视线扫了一下亮起的屏幕，随手秒挂断了。
然而，寂静不过三秒，那个催命符一般的嗡鸣声再度响起，毫无罢休之意。
沈冰辰盯着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再次挂断。
片刻之后，手机屏幕再次顽固地亮起，嗡鸣着在桌面上打着转儿。沈冰辰盯着那亮光，指尖烦躁地在挂断键上轻点，最终仍是划向了拒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