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辰的视线在江燃的脸上凝滞，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漾出几分了然与玩味：“怎么？他找到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江燃有一丝沈冰辰已经在心里确定了这件事的错觉。
“没，没有。”江燃先是下意识地否认，声音轻得像是在耳语。
停顿了片似乎仿佛是在脑中组织着最不得罪人的措辞，用一种近乎妥协的语气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张经理有可能真是人手不足。”
说完这句话，江燃避开了沈冰辰那审视的目光，把目光转向沈冰辰握着笔的手指上。
沈冰辰微微侧头，抬眸，目光复杂的看着江燃：“江燃，首先，你要清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工作和事情负责。特别是作为一个项目的牵头人，更应该有勇于承担因为决策失误或是管理不当所带来的后果。其次，集团作为一个运营机构，是不可能无休止的给员工试错的机会的。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助理，你的职责的协助我处理事务，而不是去替别人收拾烂摊子。最后，我强调一点，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如果是方向出了偏差，要解决就一定要从根源上解决。”
琥珀色的瞳仁在午后阳光的映射下闪烁着冰凉的光芒，通透却又深不见底。他执笔的手指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
听到沈冰辰的话，江燃似有所悟，迎上沈冰辰那道清冷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沈总。”
“不，你没明白。”沈冰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指间的那支笔迅速地在指尖旋转民起来。不等江燃有所回应便连珠炮似地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张经理过于苛刻了？是不觉得为保项目应该按张经理的要求提供人员、资源的倾斜？”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锐利地看向江燃，语速放慢。
“商场如战场，张经理作为项目的负责人，对于项目评估、人员配置、工作进度都应该有非常明确的把控。很显然，他并没有做到。而且在项目出现问题的时候，不是第一时间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却企图以加班、诉苦的方式博取同情以获得更多的资源，另外，作为一个团队的领头人，不能团结队内成员，反而意气用事造成人心涣散，这是大忌！”
江燃闻言，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沈冰辰的话像一把刀，直指江燃的内心。
本来他以为沈冰辰之所以会如此愤怒，只是因为张鑫未能如期完成任务。没想到沈冰辰对于张鑫以及项目部七组的整体表现都有着精确的评判——在项目规划上预见性不足、时间管理混乱，全组的协作、沟通不畅、职责模糊，这些都被被沈冰辰精准剖析并一一指摘出来。
沈冰辰忽略掉江燃略显震惊的脸色，继续说道：“江燃，你记住，能带领团队完成任务，这只是作为领导者最基本的一个技能。能在信息不完备的情况下，抓住核心矛盾，做出最有利于全局的正确决策；同时凝聚人心、避免恐慌蔓，通过强大的影响力点燃团队的斗志，汇聚团队之力，引领团队方向，甚至，带领整个团队穿越至暗时刻，这才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沈冰辰靠向宽大的办公椅背，飞速旋转的笔猛地停止，缓缓说道：“江燃，有些时候，你能看得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江燃快速的看了沈冰辰一眼，随即将目光停留在那支静止的笔上，他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沈总，您说的对，我确实没想那么深。”
江燃突然意识到，沈冰辰在S项目上对张鑫的评判，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这不仅是对某一个人的警告，更是对团队中这种“宁可硬着头皮独自挣扎，直到问题无法掩盖，仍不能反思”的全盘否定。
沈冰辰在意的是整个项目小组，甚至很可能是整个项目部或整个青帆集团正在形成的某种不良的惯性模式。
看着沈冰辰手中那支已经静静地躺在办公桌上的笔，他似乎有点明白沈冰辰为什么会在明知道张鑫做不到的情况下，还给张鑫时间去碰壁了。
就像是沈冰辰手中的这支笔——在必要的时候停止，给自己和团队思考和成长的空间。
想到这里，江燃已经完全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同时也对沈冰辰敏锐的触觉和理性的掌控力钦佩不已。
他知道，这是沈冰辰借着S项目、张鑫以及项目部七组所发生的事情，专门为他开设了一堂关于领导力的课程。
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江燃便离开了办公室。
沈冰辰重新拿起文件，专注地看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江燃陪着沈冰辰和郑森往来周旋于各个酒局和谈判之中。
他目睹了沈冰辰的游刃有余，也看到了他每一次在心理和生理达到极限的状态下仍对目标不放弃的执着。
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把握住气氛，与各路人物打成一片，却又不失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他留意每一个人的言谈举止，精准地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信息，迅速分析和判断，并完美地完成一次又一次的现场解题。
而在他印象中那位总是吊儿郎当不事正事的郑森，则是站在沈冰辰身侧，圆滑却又不显世故的帮助沈冰辰化解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两人配合默契，如果说沈冰辰是一名剑客，那郑森绝对是他手里的那把利剑。
几天下来，江燃看到了商场的残酷和无情，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沈冰辰和郑森那看似光鲜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血汗沉淀。
在S项目这件事上，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就是一次次从酒桌上安全的把沈冰辰和郑森带回家。
......
“沈总，沈总！”江燃轻声唤道：“到家了，醒醒。”
沈冰辰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
“我送您上去吧。”
“不用，你快回去吧，明天早上别忘了过来接我。”
沈冰辰推开车门，晃荡着走进电梯间。
江燃不放心，熄了火，赶紧追了上去。
“我送您到门口就走。”
江燃伸手握住沈冰辰的胳膊，俊朗的脸上挂着坚持。
沈冰辰偏过头看着江燃清秀俊朗的脸，笑着说道：“其实，真没......算了，那就送到门口吧。”
看着沈冰辰消失在门后，江燃默然伫立片刻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