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时，李萱还有点恍惚。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她断断续续睡了几觉，梦里全是巴黎的光影和戴言那句“回去再说”的话。
“萱姐，醒醒，到了！”小杨轻轻推了推她。
李萱揉揉眼睛，打开手机，瞬间被涌入的消息轰炸了。赵姐发来十几条语音，工作室群聊99+，还有各种祝贺她获奖的私信。
“李小姐，这边！”接机口，赵姐举着牌子，旁边还跟着几个拿着相机的媒体记者。
李萱瞬间清醒，换上职业微笑，一边朝记者们挥手，一边低声问赵姐：“怎么有记者？”
“你在法国获奖的消息传回来了，还有和戴言一起走红毯的照片。”赵姐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兴奋，“现在你是‘为国争光’的新生代演员代表了！”
应付完简短的机场采访，坐上车后，李萱终于能松口气。赵姐递给她一份整理好的工作邀约清单，密密麻麻两页纸。
“这些都是金鹰奖和法国获奖后的新邀约。”赵姐眼睛发亮，“电视剧、电影、综艺、代言...萱萱，咱们真的要火了！”
李萱翻看着清单，内心却异常冷静。这些邀约里，有些是她记忆中原着里提过的“雷剧”，有些则是苏灵儿后来接的、评价不一的项目。真正精良的制作，其实并不多。
“赵姐，那个独立电影的导演，什么时候能见？”她直接问。
赵姐一愣：“你真要接那个？投资才八百万，片酬最多给五十万，还得拍三个月。相比之下，这份清单里随便一个电视剧，片酬都是它的十倍。”
“我知道。”李萱合上清单，“但您不觉得，我们现在更需要的是作品质量而不是片酬数字吗？”
赵姐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但是萱萱，娱乐圈现实得很。你现在有热度，如果不趁热打铁多接戏，热度过了怎么办？”
“用烂剧消耗热度，不如用好剧积累口碑。”李萱坚持，“那个独立电影的本子我仔细看了，角色非常有挑战性，导演虽然是新人，但对电影的理解很深刻。”
她顿了顿，想起原着中的一个细节：“而且我记得，这位导演的父亲是业内资深摄影师，人脉很广。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小制作，但团队很专业。”
这是她模糊记忆里的信息——原着中这个新人导演后来凭借第二部作品一鸣惊人，而他的第一部电影虽然票房不高，却在几个国际电影节上获得好评。当时苏灵儿拒绝了这部戏，后来后悔不已。
赵姐见她态度坚决，不再反对：“好吧，那我约导演明天见面。不过萱萱，杜兰德导演那边推荐的中法合拍剧，你也得认真考虑。那可是跨国大制作，对你的国际发展很有帮助。”
提到这个，李萱神色严肃起来：“赵姐，我正想跟您说这个。剧本大纲我看了，问题很大。”
她从包里拿出打印的剧本大纲，翻到几处用红笔标注的地方：“这里，女主角作为唐代商人，居然在丝绸之路的沙漠里穿着暴露的纱裙——完全不符合历史常识。还有这里，她和阿拉伯商人的爱情线写得像廉价的异域恋曲，充满了东方主义想象。”
赵姐接过剧本，皱眉看着：“确实...有点奇怪。但也许正式剧本会改？”
“我和杜兰德导演聊过，他说这个项目法国投资方话语权很大，中国顾问基本是摆设。”李萱摇头，“原着...我是说，我查过类似合拍项目的案例，这种结构很容易出问题。”
她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赵姐没注意到这个小失误，只是担忧地说：“那怎么办？直接拒绝会不会得罪人？”
“我想了个折中方案。”李萱说，“我们可以答应参与，但要求增加一位有决策权的中国编剧，并且历史顾问要有实际的话语权。如果对方同意，我们就认真做；如果不同意...”
“如果不同意，就用档期冲突婉拒。”赵姐接话，赞许地点头，“萱萱，你成长了，懂得在合作中保护自己的艺术立场了。”
回到公寓，李萱瘫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微信里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戴言：
【戴言：落地了？】
她回复：【刚到家，累瘫了。】
没想到戴言几乎秒回：【好好休息。明天有空的话，来我工作室一趟？】
李萱心跳加速：【什么事呀，戴老师这么神秘？】
【戴言：见面说。下午三点方便吗？】
【李萱：方便！】
放下手机，李萱在沙发上滚了一圈，内心的小人在尖叫：戴言主动约我！去他的工作室！单独！
但下一秒，职业素养让她冷静下来：戴言说有事情商量，大概率是工作相关。不能想太多，不能想太多...
第二天上午，李萱先见了独立电影的导演陈墨。出乎她意料，陈墨是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质沉静。
“李老师，谢谢您愿意考虑我们这个小小制作。”陈墨有些拘谨地递上完整剧本。
李萱接过剧本，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陈导，您这剧本修改过很多次了吧？”
“第十一稿了。”陈墨推了推眼镜，“其实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我母亲——她是一位话剧演员，在九十年代行业最低谷时，依然坚持每天练功、读剧本，即使没有演出机会。”
李萱翻看着剧本，里面的女主角林夏确实有血有肉。从戏剧学院的明星学生，到毕业后无戏可演，在培训机构当老师，再到偶然得到一个边缘角色，重新点燃表演热情...每个转折都写得细腻真实。
“这里，林夏在地铁里偷偷观察乘客，模仿他们的神态。”李萱指着一场戏，“这个细节真好。演员确实会做这种事，但很少在影视剧里看到这么真实的描写。”
陈墨眼睛一亮：“您能理解！我采访了十几位演员，很多人都说过类似的经历——在日常生活中‘偷师’。”
两人越聊越投机。李萱发现陈墨虽然年轻，但对表演的理解很深刻，而且创作态度极其认真。当谈到拍摄计划时，陈墨说：“我们计划用35天拍摄，大部分场景在实景，预算有限，可能需要演员承担一些剧组工作...”
“没关系，我习惯了自己准备服装、琢磨角色。”李萱说，“不过我有个问题——结尾处林夏选择离开北京回到家乡，在地方剧团继续演戏。这个决定，您是希望表达什么？”
陈墨认真地说：“我想表达的是一种选择。不是每个人都要在金字塔尖才算成功，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坚持热爱的事情，就是一种胜利。林夏在北京挣扎多年后，意识到家乡更需要她这样的专业演员，而她也需要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李萱沉思片刻，点头：“我明白了。这个角色，我接。”
陈墨激动地站起来：“真的？太感谢了！李老师，我知道我们预算有限，但我会尽最大努力把这部电影拍好！”
“叫我李萱就行。”李萱笑道，“另外，如果拍摄中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我们可以随时讨论。我相信好作品是团队共创的结果。”
签完意向协议后，陈墨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赵姐看着他背影，感慨：“真是个纯粹的创作人。萱萱，你的选择也许是对的。”
下午三点，李萱准时来到戴言的工作室。这是她第一次来，位于朝阳区一栋低调的写字楼里，装修简约而有品位。
戴言的助理带她到会客室：“戴老师还在开会，请您稍等片刻。”
李萱点点头，环顾四周。墙上挂着戴言各种角色的剧照，从早期的青涩到如今的成熟，能清晰看到一个演员的成长轨迹。书架上有大量电影理论和表演专业的书籍，很多书页边都贴满了便签。
“久等了。”戴言推门进来，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比在巴黎时更放松。
“戴老师好。”李萱起身。
“坐。”戴言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今天请你来，是想正式邀请你参演我的新电影。”
李萱一愣：“您的...新电影？”
“嗯，我第一次担任制片人和主演的项目。”戴言递给她一份项目书，“导演是陆川，编剧团队有刘恒和兰晓龙。历史题材，关于安史之乱时期的边境小城。”
李萱接过项目书，手有些抖。她知道这部电影——原着中，这是戴言职业生涯的又一高峰，不仅获得了金鸡奖最佳影片，还入围了戛纳主竞赛单元。而电影的女主角...
“女一号是一个在战乱中坚守学堂的女先生。”戴言继续说，“这个角色戏份很重，需要演员有深厚的表演功底和历史素养。我看过你在《风起陇西》里的表现，也看了《她的山海》，觉得你能驾驭。”
李萱快速翻阅项目书，心中波涛汹涌。在原着中，这个角色最终由一位资深影后出演，效果极好。但现在，戴言居然邀请她？
“戴老师，我...”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项目级别这么高，我真的可以吗？”
“陆导看了你的作品，也认可你的潜力。”戴言语气平静，“但最终是否用你，需要经过正式的试镜。我只能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
李萱深吸一口气。她想起原着中这部电影的拍摄难度——大量实景，艰苦的环境，复杂的心理戏。但同时，这绝对是一个能让演员脱胎换骨的角色。
“试镜是什么时候？我需要准备什么？”
“两周后。剧本片段我会发给你。”戴言看着她眼中燃起的斗志，微微一笑，“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把档期留出来。如果试镜通过，拍摄期五个月，全程在甘肃、宁夏实景拍摄。”
五个月！李萱心里快速计算：《她的山海》宣传期一个月，陈墨的电影拍摄一个半月，中间还能挤出时间。如果试镜通过，她得重新安排所有计划。
“我接。”她几乎没怎么犹豫，“这个机会，我必须争取。”
戴言点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顿了顿，“另外，关于你在法国接触的那个合拍项目...”
“您也知道？”李萱惊讶。
“杜兰德导演跟我提了。”戴言神色严肃，“我建议你谨慎。那个法国制作人我合作过，才华有，但对东方文化的理解很表面。如果你真想参与，必须争取创作话语权。”
“我已经提出了条件。”李萱把自己的要求说了。
戴言赞许地点头：“做得对。在这个行业，有时候拒绝比接受更需要勇气。”
谈话间，李萱注意到戴言桌上放着一本《唐代服饰史》，书页间夹满标签。“您在为电影做准备？”
“嗯，这次的故事发生在唐代边境，服饰、礼仪、生活习惯都要考证。”戴言拿起书，“如果你试镜通过，这些功课也得做。”
李萱心里一动：“戴老师，我能问问...为什么选择我？比我资历深、经验丰富的女演员很多。”
戴言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我看过很多演员的表演。有些人技术完美，但缺少灵魂；有些人有天赋，但不够刻苦。你在《她的山海》里的表演，有一种难得的真诚和脆弱感。这个女先生角色，需要的就是这种特质——在乱世中坚守的柔弱与坚强。”
李萱感到脸有些发烫：“谢谢戴老师认可。”
“别高兴太早，试镜才是真正的考验。”戴言起身，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这些是关于唐代教育和女性地位的资料，拿回去看。试镜时，陆导会考察演员对历史背景的理解。”
抱着沉甸甸的书离开戴言工作室时，李萱脚步轻快。回到车上，她迫不及待地给赵姐打电话。
“赵姐，帮我重新排档期！戴言邀请我试镜他的新电影！”
电话那头传来赵姐的惊呼：“什么？戴言的新电影？女主角？”
“是的！不过要试镜，而且竞争肯定很激烈。”李萱尽量保持冷静，“但我们得全力以赴。”
“当然！天啊，这可是戴言第一次做制片的项目...”赵姐激动地说，“我马上重新安排！陈墨那边要不要推迟？”
李萱想了想：“不，按原计划拍。我想在试镜前完成那部电影，也许能积累更多经验。”
挂掉电话，李萱看着窗外的车流，心中充满斗志。但同时，一丝忧虑浮上心头——她记得原着中，戴言这部电影的拍摄并不顺利，遭遇过几次重大危机。其中一次是主要外景地突发山洪，另一次是某位重要配角演员突发疾病...
这些“预知”的信息，她该如何利用？直接说出来显然不行，但也许可以提前做准备？
回到公寓，李萱打开电脑，开始研究唐代历史资料。同时，她悄悄搜索了戴言电影计划拍摄的外景地——甘肃某县的天气和地质情况。如果记忆没错，山洪发生在八月，而拍摄计划正是那个时候。
她想了想，给戴言发了条微信：【戴老师，我查资料时看到，甘肃某些地区八月是汛期，容易有山洪。咱们的外景地需要特别注意天气安全呀。】
消息发出去后，她有些忐忑。这样的提醒会不会太突兀？
几分钟后，戴言回复：【谢谢提醒。制片团队已经做了风险评估，会有应急预案。】
李萱松了口气。至少，她尽到了提醒的义务。
接下来的两周，李萱进入疯狂工作模式。白天准备陈墨电影的拍摄，晚上研读唐代历史和戴言给的剧本片段。她甚至报名了一个短期的古代礼仪课程，学习唐代女子的行走坐卧。
小杨看着她的黑眼圈，心疼地说：“萱姐，你这样身体会垮的。”
“机会难得，必须全力以赴。”李萱喝着浓咖啡，眼睛盯着手中的《唐代边疆社会生活研究》，“而且，我发现研究历史对理解角色真有帮助。你看，唐代边境女性其实比我们想象中更有自主权...”
试镜前一天，李萱见到了导演陆川。那是个严肃的中年人，说话直接：“戴言推荐你，但我不认推荐，只认实力。剧本片段都看了？”
“看了，我还写了人物小传。”李萱递上自己整理的资料。
陆川有些意外，接过资料翻看。里面不仅有对角色的分析，还有对历史背景的考证，甚至标注了剧本中几处可能存在的史实偏差。
“这里，你说女主角不应该会写字？”陆川指着一处批注。
“根据我的研究，唐代边境地区的女性识字率很低，但女先生这个身份特殊，她应该是少数受过教育的女性。”李萱解释，“所以我的理解是，她会写字，但可能不够流畅优美，这正是角色真实性的体现。”
陆川点点头，没说话，示意她开始表演。
试镜的片段是女主角在学堂被乱军威胁，仍坚持上完最后一课的场景。李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当她再睁眼时，眼神已经变了——那是一种在恐惧中坚守的平静。
她没有过度渲染悲壮，反而用克制的肢体语言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展现了一个普通女性在极端情境下的勇气。最后一句话“今日课毕，诸生散学”，她说得平淡如常，但微微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表演结束，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陆川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和我想象中的角色不太一样。”
李萱心里一沉。
“但也许，你是对的。”陆川接着说，“过于英雄化的表演反而失真。你刚才的演绎，更接近真实的历史人物——她们不是天生的英雄，只是在时代洪流中努力坚守的普通人。”
他看向戴言：“你怎么看？”
戴言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此时才开口：“我选她的原因，就是这种真实感。”
陆川站起来，向李萱伸出手：“欢迎加入《边城》剧组。不过做好准备，拍摄会很苦。”
李萱激动地握住导演的手：“我不怕苦！”
走出试镜室，李萱还觉得像在做梦。小杨迎上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瞬间明白：“成功了？”
李萱点头，眼眶突然红了。这一路的努力、坚持，终于有了回报。
手机震动，是戴言发来的消息：【恭喜。现在开始，你是我选择的合作伙伴了，别让我失望。】
李萱擦擦眼睛，回复：【一定不会！】
坐在回家的车上，李萱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陈墨的独立电影、戴言的大制作、还有那个需要谨慎对待的中法合拍剧...她的职业生涯，正站在一个关键的分岔路口。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小演员。她有选择的能力，有判断的眼光，还有那些来自“预知”的警示，可以帮助她避开陷阱，抓住真正的机遇。
手机又响了，是陈墨发来的剧组筹备进度。李萱微微一笑，一个个回复。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她已经准备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无论是大银幕还是小成本，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她要走的，是一条真正属于演员的道路。
而这条路上，似乎还有戴言这样的同行者。
想到这里，李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巴黎的光影，国内的挑战，未来的可能...这一切，都让她对明天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