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心庇护所内,时间仿佛凝固了。石台上流转的安魂符文光芒渐渐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镶嵌在穹顶与壁上的地脉晶石散发着恒定的、略显清冷的光晕,将室内映照得如同墓穴。
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骨打猛地抓住张灵枢的手臂,熔金般的瞳孔中燃烧着焦虑与不解,苏塔妹子的魂不是已经找回来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身子反而变得更冷了?
张灵枢缓缓抬起眼,九转元神带来的极致冷静让他声音平稳得近乎残酷:肉身活性已彻底断绝。我们带回来的魂魄...发生了某种变异。
变异?阿骨打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什么意思?是那个该死的霍尔德拉斯搞的鬼?还是炼狱那帮杂碎?
不止如此。张灵枢的目光重新落回石台上苏塔那骤然变化的躯体,魂魄本质被强行提升,已经超出这具肉身能够承载的极限。
阿骨打踉跄后退一步,声音嘶哑:那...那怎么办?难道就没办法了?
静,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石台之上,苏塔静静躺着,双目紧闭,长睫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然而,与片刻前相比,她的状态发生了令人心悸的变化。之前虽无生机,但肉身尚存一丝被法术维持的假象,肌肤还保留着些许弹性与光泽。但此刻,就在张灵枢引导的魂魄灵光被那无形壁垒阻隔、彻底消散的瞬间,仿佛某种维系平衡的最后力量也被抽离了。
她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最后的水分与弹性,变得干燥、紧绷,呈现出一种如同存放了千万年的羊皮纸般的枯槁感。原本微弱的、被阵法强行维持的体温骤然流失,触手一片冰冷,那寒意并非寻常的低温,而是深入骨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绝对死寂。她不再像一具沉睡的躯体,更像是一具被时光与法则共同遗弃的、完美保存却毫无生气的...标本。空气中弥漫的定魂香余韵,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腐朽的气息。
格鲁姆大长老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骇然与无措。连一向沉稳如山岳的莫里斯大祭司,此刻也须发微颤,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沉痛,他缓缓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干涩:果然...肉身活性已彻底断绝,非人力所能挽回。这...已是法则层面的。
一旁的阿骨打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爆发出噼啪声响,他背部诅咒被暂时压制的黑气似乎都因这极致的愤怒与悲痛而隐隐躁动。他想怒吼,想质问,但看着石台上苏塔那骤变的模样,所有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熔金般的瞳孔死死盯着苏塔,又猛地转向张灵枢,眼中充满了狂暴的怒火与深不见底的绝望。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张灵枢,却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在归魂仪式失败、感知到那无形壁垒的刹那,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与滔天的绝望确实瞬间淹没了他,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但就在那心神即将失守的边缘,识海中那初成的九转元神猛地绽放出清冽辉光,如同定海神针,强行镇住了翻腾的心海。所有激烈的情感被一股冰冷到极致的理性强行压下、剥离,他的意识仿佛瞬间拔高,以一种超越自身情绪的、近乎绝对的客观视角,审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像阿骨打那样爆发,也没有像莫里斯那样叹息。他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石台边,伸出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尖轻轻拂过苏塔那已然冰冷枯槁的手背。触感传来的反馈,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
随即,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九转元神之中。元神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向玉瓶中那团看似稳定、实则内里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魂魄灵光。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引导或融合,而是进行最深层次的解析。
元神之光深入魂魄核心,避开了表层相对稳定的灵光结构,直刺那之前惊鸿一瞥的冰冷。随着感知的深入,那的真相逐渐清晰——它并非实体,而是一道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暗金色与惨白色纹路交织而成的立体符文烙印!这烙印深深植根于苏塔魂魄的本源之中,与其真灵几乎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混合了深渊的贪婪吞噬、炼狱的绝对秩序、以及一种...连张灵枢都感到陌生的、仿佛源自更高维度的冰冷禁锢之意。
更让张灵枢心头冰寒的是,他清晰地到,这枚诡异的正在持续不断地、以一种极其缓慢却不可逆转的方式,汲取并转化着苏塔魂魄本身的力量,以及自己之前渡入的元神精粹、甚至周围阵法残留的能量!所有这些性质迥异的能量,被这枚强行糅合、提纯,注入苏塔的魂魄本质之中,使其灵光强度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缓慢!
但这种,带来的并非生机,而是一种致命的!
苏塔的魂魄本质,正在被强行推向一个超越凡俗肉身所能承载的极限!就像一块凡铁被不断注入各种稀有金属和能量,其内部结构、密度、属性都在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变得越来越,越来越,也越来越...无法与原本的(肉身)相匹配。
我明白了...张灵枢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有悲痛,只有一片洞彻虚实的冰冷与分析后的了然,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石室中,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众人的心上,并非魂魄不愿归,而是...不能归。
他目光扫过莫里斯和格鲁姆,最终落在阿骨打那充满血丝的眼睛上。
苏塔的魂魄,已被某种极高明的手段种下了,或者说...一个。此锚不仅锁住了她的魂魄状态,更在持续汲取、融合多种高阶能量——包括我之前的元神精粹、炼狱残留的秩序之力、甚至可能还有霍尔德拉斯做手脚时留下的深渊本源——强行改造着她的魂魄本质。
如今的她,魂魄已非原本的凡魂。其与能量密度,远超这具肉身所能容纳的极限。强行归魂,结果非但不是复活,反而会因魂魄与肉身法则层面的剧烈冲突,导致肉身瞬间崩毁,魂魄亦将遭受重创,甚至可能被那彻底吞噬或引爆。
他抬起手,指向石台上苏塔那死寂的肉身,又虚点向玉瓶。
这具肉身,对她而言,已成了一具过于脆弱、甚至是有毒的。而那个,才是关键。不破此锚,纵有仙躯神体,亦难容她归来。
石室内陷入更深的死寂。阿骨打眼中的怒火被巨大的茫然所取代,格鲁姆一脸震惊,莫里斯大祭司则眉头紧锁,显然在消化这骇人听闻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