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神工坊废墟内,时间仿佛凝滞,唯有尘埃在从裂隙透进的灰暗天光中无声浮沉。断砧残炉静默,如同巨神死后的骸骨,散发着亘古的苍凉。
张灵枢与阿骨打相对而立,神色皆凝重如铁。中央那座沉寂万古的暗红熔炉已被清理出来,炉口幽深,内里隐约有一点几近熄灭的暗红火星,如同濒死的心脏,微弱地搏动。这便是此行关键——残存的神火火星。炉旁,收集来的奇异金属碎片和几枚最纯净的“神血晶”已摆放妥当,散发出隐晦的能量波动。
“开始吧。”张灵枢声音低沉,率先行动。他并指如剑,指尖逼出一缕淡金色的元神精血,这精血并非直接滴落,而是在他精准的控制下,于炉口上方勾勒出一个繁复微小的星辰符文。符文成型的刹那,散发出纯净的星辰道韵与生命气息,如同最虔诚的祭品与沟通的桥梁,缓缓沉向那点神火火星。
阿骨打见状,低吼一声,声震废墟。他右掌在左臂上一划,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裂开,灼热、充满蛮荒生命力的暗金色鲜血如小股喷泉般涌出。但他并未让血液肆意流淌,而是凭借对自身气血的精妙控制,引导着这股血脉之力,化作一道血箭,精准地射向张灵枢绘制的星辰符文。
“嗤——!”
两股性质迥异却都蕴含强大力量的血脉之力在符文上交融、碰撞,迸发出奇异的辉光。这辉光如同钥匙,终于触动了那点沉寂的神火火星。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嗡鸣,自熔炉最深处响起。那点暗红火星猛地一跳,骤然亮起,虽只如豆粒大小,却瞬间驱散了炉内的阴冷死寂。一股微弱但无比精纯、带着锻造与创造本源意蕴的热流,自炉心盘旋升腾而起,让炉壁上的古老云纹都仿佛活了过来,隐隐发亮。整个废墟的温度骤然攀升,空气在热浪中扭曲,地面的尘埃无风自动。
“投料!”张灵枢盘膝坐于炉前,双眸微闭,眉心识海内那布满裂痕的元神绽放清辉,已全力开始解析四周岩壁上残留的残缺神纹。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直接传入阿骨打心神。
阿骨打不敢怠慢,大手一挥,先将那些形态各异、闪烁着不同金属光泽的碎片投入炉中。这些昔日神匠工具的残骸,一遇神火,并未立刻融化,反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顽石,在火星的舔舐下缓缓变红。紧接着,他将那几枚鸽卵大小、内部有金色流光的“神血晶”投入。
神血晶甫一入炉,情况顿变!它们仿佛是天生的燃料,触及神火的瞬间便软化、融化,化作一滩滩琥珀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磅礴而温和的本源生机。这些琥珀色液体如同有灵性般,主动包裹住那些顽固的金属碎片,渗透其中。
“火候,凝于坤位,聚其形!”张灵枢适时指引,他的元神正艰难地捕捉着墙壁上一道代表“凝聚”与“塑形”的残缺神纹轨迹,并将其意念传递给阿骨打。
阿骨打心领神会,他虽不通玄奥经文,却凭借新得的血脉共鸣与千锤百炼的战斗直觉,双臂虚抱,如同环抱无形巨锤,全身气血鼓荡,隔空操控着炉内那缕微弱却至高无上的神火。在他的引导下,神火不再散漫,而是凝聚成一道纤细却极度灼热的火线,如灵蛇般缠绕上被神血晶液包裹的金属团。
“滋滋滋……”令人牙酸的淬炼声响起。金属碎片在神火与神血晶的双重作用下,开始缓慢变形,杂质被一点点煅烧成青烟消散,本体则渐渐软化,与神血晶液彻底交融,形成一团不断翻滚、内部仿佛有暗金色星云旋涡的液态金属球体。这过程极其缓慢,每一分变化都消耗着巨大的能量。
阿骨打浑身肌肉虬结,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高温蒸发,在他体表形成一层白蒙蒙的雾气。他脸色由古铜变得潮红,又渐渐转为苍白,鼻孔甚至渗出了血丝,显然已接近油尽灯枯。但他眼神如磐石般坚定,死死支撑着。
张灵枢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脸色透明如纸,引导和解析神纹对他受损的元神是极大的摧残,但他依旧精准地报出一个个关键节点:“离火转巽风,散其滞涩!”“坎水润泽,固其本源!”
不知过了多久,炉内的暗金色液态球体终于变得纯净无比,再无一丝杂质,内部星云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厚重与锋锐并存的气息,仿佛孕育着一颗金属星辰。
“塑形,依心而动!”张灵枢吐出最后一道指引,声音已微不可闻。
阿骨打仰天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将残存的所有血气、意志以及对新兵刃的全部渴望,毫无保留地轰入炉中!那团液态金属球体剧烈震颤、拉伸、凝聚……在神火的最后煅烧下,轮廓逐渐清晰。然而,最终成型的雏形,却并非他惯用的狭长战斧,而是一柄更为厚重、古朴、刃身宽阔如门板、顶端带着棱角分明沉重锤头的奇异兵刃——似锤非锤,似刃非刃,更像是将战斧的劈砍与战锤的砸击融合于一体的霸道之物,暂可名之为“陨星斩刃”!
兵刃雏形已成,暗哑无光,静静悬浮炉中,虽具其形,却似乎缺少最关键的一丝“灵性”,如同沉睡的巨兽,未能苏醒。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旁石台上,始终安静温养着苏塔魂魄的羊脂玉瓶,忽然自主地发出了“嗡嗡”的轻鸣,瓶身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乳白色光晕。瓶中,苏塔那沉睡的魂魄光团,无意识地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意念波动——并非清醒的意识,而是深植于灵魂本源深处、对同伴安危的无尽牵挂,一种最纯粹的“守护”之愿。
这丝纯净的波动,恰好与刚刚成型、融合了同伴心血与神性材料的“陨星斩刃”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张灵枢心念电转,福至心灵!他强提最后一丝元神之力,并指如剑,并非强行抽取苏塔魂力,而是如同高明的琴师拨动琴弦,轻轻引动玉瓶周围自然散发的那一缕“守护”愿力,化作无形的灵性引子,跨越空间,点向炉中“陨星斩刃”的核心!
“锵——!”
一声清越无比、宛若龙吟的铮鸣,猛然从“陨星斩刃”内部爆发出来!暗哑的刃身瞬间流过一层水银般的暗金色光华,刃身上自然浮现出如同星辰轨迹与群山脉络交织的天然神纹,一股厚重、霸道、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温暖守护意蕴的神威,如同苏醒的巨兽呼吸,缓缓扩散开来。
这柄新生的兵刃,仿佛与阿骨打的血脉产生了最深层的联系,呼吸与共。更奇妙的是,它与玉瓶中的苏塔魂魄之间,也建立了一丝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守护羁绊。
张灵枢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向后倒去,鲜血从嘴角溢出,脸色灰败,但看着那悬浮于渐熄炉火之上、神光内敛的“陨星斩刃”,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