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将张灵枢从昏迷中拽醒。他艰难地睁开眼,视野模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痛楚,丹田空空如也,元婴黯淡。。
然而,这肉身上难以忍受的痛苦,在另一个更加尖锐、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慌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了。苏塔!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响,瞬间驱散了所有的迷茫与混沌。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因脱力向前栽去,被一只及时伸来的大手稳稳扶住。“兄弟!你醒了?!别乱动!”阿骨打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张灵枢借力稳住身形,目光已急切地投向石室另一侧。苏塔静静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却呼吸平稳,仿佛沉睡。但这过分的平静让张灵枢的心直坠冰窟——太安静了,没有灵魂的涟漪。
但这过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生存”景象,却让张灵枢的心直直地沉入了无底冰渊。太安静了,安静得没有一丝灵魂应有的涟漪,没有那种独属于苏塔的、灵动活泼的生命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这简单的动作却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强忍着经脉寸断般的剧痛,他颤抖着抬起仿佛灌满了铅块的右手,指尖艰难地凝聚起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一丝法力,小心翼翼地点向苏塔光滑却冰冷的眉心。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一场易碎的美梦,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不肯放弃的执拗。
那一丝微弱的法力,如同探险者抛入无尽深渊的细丝,小心翼翼地探入苏塔的识海。没有预想中的精神壁垒,没有半分抵抗,也没有任何熟悉的灵魂波动回应,触目所“及”,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冰冷的虚无。那里曾经闪耀着如同初生星辰般灵动而温暖的光芒,如今却空空荡荡,仿佛被最彻底地洗劫过,只留下荒芜的废墟,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感受不到任何意识存在的痕迹。他不甘心,压榨着已然枯竭的神念,如同疯魔般在这片意识的荒漠中反复搜寻,哪怕找到一丝一毫的残留印记,一点挣扎过的痕迹也好……但终究,一无所获。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最彻底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空”。
最后一丝法力耗尽,指尖那点微光彻底熄灭。张灵枢的手臂失去了所有支撑,无力地垂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石台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将涌到嘴边的又一口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一种比肉身崩溃更深沉、更刺骨的无力感,如同严冬的寒潮,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没有。”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两片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与难以言喻的疲惫,“她的魂魄……不在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就像……就像一间被彻底搬空、连灰尘都扫净的屋子……”
阿骨打扶着他肩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古铜色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熔金般的瞳孔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怒火与痛惜:“他娘的霍尔德拉斯!这该千刀万剐、堕入永劫的杂碎!他到底对苏塔妹子做了什么?!抽魂炼魄的邪术?!老子发誓!迟早要把他那六只阴险眼珠子一颗颗抠出来,再把他那身臭骨头碾成渣滓喂地火蜥蜴!”
愤怒的咆哮在石室内震荡回响,充满了狂暴的杀意,却也无法驱散那份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的绝望。
张灵枢缓缓抬起头,脸上先前那一瞬间的恍惚与极致痛苦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地狱之火淬炼过、被绝对零度冰冻过的死寂般的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往日流转的璀璨星辉已然黯淡,但此刻却燃起了两簇幽暗的、仿佛源自九幽深处的火焰——那是由刻骨仇恨与无尽悔恨交织而成,更是超越生死界限、不容任何动摇的决绝。
“无论他做了什么……”张灵枢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金截铁、仿佛能将誓言镌刻进时空长河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带着血的温度,“无论苏塔的魂魄是被囚禁在深渊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还是被炼化成了某种邪恶仪式的耗材,甚至……更糟,已经消散于天地之间……”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苏塔那安详得令人心碎、却空洞得如同精致人偶的睡颜,眼神深处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锥心刺骨的痛楚,但旋即被更加强大、更加坚韧的意志强行压下。
“我都要找到它。”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在这寂静的石室内立下了不容置疑的誓言,“纵使需要踏遍九幽炼狱,穷尽黄泉碧落,逆转阴阳轮回……即便要将这深渊翻个底朝天,我也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完整的她,一丝一毫都不能少。”
他转过头,看向因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而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困兽般的阿骨打。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无需更多言语,那份在无数次生死考验中铸就的、并肩作战、祸福与共的深厚情谊与默契已然清晰传递。
“阿骨打大哥,”张灵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恳切与前所未有的坚定,“帮我……我必须尽快稳住伤势。然后,我们得离开这里。矮人族的援手与庇护之恩,他日必当厚报。但苏塔……她等不了。我感觉得到,时间……或许不站在我们这边。”
阿骨打重重一拳砸在自己肌肉虬结的坚实胸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中凶光灼灼,却也燃烧着与张灵枢同源的决断:“废话!俺老阿的命都是你们救的!苏塔妹子也是俺认下的妹子!这血海深仇,必须报!这被夺走的魂,必须找!兄弟,你说咋干就咋干!等你把这身伤将养得能动弹了,咱们就去掀了那丑八怪的老巢,把他揪出来,一寸寸碾碎!”
张灵枢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闭目,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微弱的药力,开始艰难修复近乎崩溃的道基。前路黑暗,但心中执念不熄,便无惧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