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枢踏入大皇子府邸时,肃杀与悲怆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庭院内,紫荆卫精锐甲胄染血,沉默地伫立在廊柱阴影下,每一张刚毅的脸上都刻着难以言喻的悲愤与茫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苦涩的药气,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内宅深处,气氛更是凝重如铅。寝殿门扉紧闭,门外侍立的宫廷医师与高阶牧师个个面如死灰,额角冷汗涔涔。当张灵枢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时,所有人如同溺水者望见浮木,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却又迅速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大皇子殿下的伤势,已非人力可挽。
“张大师!”阿尔弗雷德·白塔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枯瘦的身躯几乎是从门内踉跄扑出,银白的须发凌乱不堪,深蓝法袍前襟沾满暗红的血渍,手中紧握的法杖顶端,那颗硕大的蓝宝石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老法师浑浊的眼中布满血丝,死死抓住张灵枢的手臂,力道之大,指节都泛出青白:“快!殿下……殿下他……”
张灵枢一言不发,身形如风掠过众人,径直踏入寝殿。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高阶治愈术残留的圣光气息,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味道。龙榻之上,大皇子克里斯托弗·凯奇静静躺着,往日威严尊贵的紫金亲王常服已被剪开,露出胸前那道触目惊心的贯穿伤——伤口边缘并非整齐的切割,而是如同被某种狂暴巨兽的利爪生生撕裂、掏挖,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如同被剧毒侵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坏死。阿尔弗雷德拼尽全力布下的“生命锁链”魔法阵,数道金色的符文锁链缠绕在伤口周围,勉强锁住一丝微弱的心脉波动,却无法阻止那代表生机的光芒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
张灵枢一步上前,三指轻搭大皇子腕脉。指尖灵力如丝如缕探入,心却猛地一沉。
脉象——已绝!
经脉寸断,五脏俱碎,心脉处仅存的那一点微光,不过是阿尔弗雷德以传奇法师本源之力强行吊住的一口气,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冷、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异种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伤口深处,疯狂吞噬着最后的生机。这股力量……绝非寻常魔兽所能拥有!
“殿下……”张灵枢声音低沉,指尖青光暴涨,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先天乙木生机之力,混合着一丝新近领悟的星辰本源之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注入大皇子残破的心脉核心。这并非治疗,而是以自身本源为薪柴,为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争取最后片刻的燃烧时间。
或许是这道精纯的生机起了作用,或许是回光返照,大皇子紧闭的眼睑剧烈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如紫晶般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瞳孔涣散,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在模糊的烛光中费力地聚焦,最终定格在张灵枢沉静的面容上。
“大……师……”大皇子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肺腑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他枯槁的手颤抖着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
张灵枢立刻握住他冰冷的手掌,将一丝温和的灵力渡入:“殿下,我在。”
大皇子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起一丝惊人的亮光,那是一种混合着滔天恨意、无尽悲愤与刻骨不甘的火焰!他死死抓住张灵枢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仿佛要将毕生的力量都灌注其中。
“教……会!”他嘶声低吼,声音虽弱,却带着撕裂灵魂般的怨毒,“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更多的血沫,眼神却死死盯在张灵枢脸上,仿佛要将他看到灵魂深处:“王都……京畿……皇家猎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三头……六阶……裂地魔熊?!咳咳咳……只有……只有教会……才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驱赶……高阶魔兽……设下……这等……绝杀之局!”
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恨火,那是对背叛者的愤怒,对幕后黑手的诅咒,更是对自身壮志未酬、功败垂成的无尽悲凉:“孤……孤好恨呐!恨不能……亲手……亲手斩尽……那些……披着圣光的……豺狼!恨不能……荡平……圣光大教堂……为父皇……为帝国……除此……心腹大患!”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控诉,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张灵枢立刻渡入更多灵力,稳住他即将崩溃的心神。
大皇子喘息片刻,眼中的恨意渐渐被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哀伤取代。他艰难地转动目光,仿佛想穿透墙壁,望向府邸深处那间温暖的暖阁。
“孩子……我的……孩子……”他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还有……艾莉森……孤……孤怕是……见不到……他们了……”
他猛地转回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紧张灵枢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恳求与决绝:“大师!求你!带……带他们走!离开……王都!走得……越远……越好!教会……绝不会……放过他们!留在……这里……他们……必死……无疑!”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答应我……大师!求你……答应我!护住……我的血脉……护住……艾莉森……让他们……平安……活下去!”
看着眼前这位曾意气风发、胸怀天下的帝国储君,此刻如同困兽般挣扎在死亡边缘,眼中只剩下对未出世孩子的无尽牵挂与哀求,张灵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沉重。他迎着大皇子那近乎燃烧生命的恳求目光,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殿下放心。张某必护王妃与王子周全,远离王都漩涡。”
“好……好……”大皇子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解脱的、极其微弱却无比释然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对张灵枢承诺的信任,有对妻儿未来的最后一丝寄托,更多的,是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无尽遗憾与不甘。
他最后看了一眼张灵枢,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黯淡下去。紧握着张灵枢的手,缓缓地、无力地滑落。
“殿下——!”
阿尔弗雷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老泪纵横。殿外,压抑的呜咽声瞬间化作一片悲恸的哭嚎,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了整个王府。帝国的未来,在这一刻,随着大皇子生命的消逝,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