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烛火在凝滞的空气中摇曳,将龙榻上那枯槁槁槁槁的身影映照得如同风中残烛。老皇帝尼古拉斯·凯奇的眼皮微微颤动,如同挣扎着要掀开千斤重担。终于,那双浑浊的蓝眼睛缓缓睁开,失焦的瞳孔在昏黄的光线下艰难地转动,最终定格在榻边那道青衫身影上。
“……张……大师……”老皇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枯枝般的手指在锦被上无意识地抓挠了一下,仿佛想抬起,却终究无力。
张灵枢微微俯身,声音沉稳而温和:“陛下,您醒了。感觉如何?”
老皇帝艰难地扯动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干裂的嘴唇:“……又……又劳烦大师了……朕……朕这条老命……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再次溢出暗红色的血沫,虽不再是那可怕的墨色冰血,却也触目惊心。
大皇子克里斯托弗·凯奇立刻上前,紫金袍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强忍着激动和悲痛,小心翼翼地用丝帕为父亲擦拭嘴角:“父皇,您别说话,安心静养……”
老皇帝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翻涌起滔天的恨意与不甘,那光芒竟比烛火还要刺人几分:“……朕……老了……不中用了……被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掏空了身子……咳咳……”他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莱昂纳德……沃伦特……朕……待他们不薄……他们……竟敢……竟敢用如此阴毒邪术……噬朕血肉……夺朕寿元……咳咳咳……畜生!都是畜生!”
他每骂一句,气息便弱一分,但那份刻骨的怨毒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整个寝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陛下息怒。”张灵枢指尖轻点,一道柔和的青光没入老皇帝胸口膻膻中穴,助其平复翻腾的气血,“怒则伤肝,于龙体无益。蚀种已除,邪祟已清,陛下只需安心静养,调摄心神,自有康复之期。”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如同清泉流淌过焦躁的心田。
老皇帝急促的喘息在青光的作用下渐渐平复,眼中的怨毒也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看透世事的苍凉。他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目光转向侍立榻旁的大皇子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老皇帝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费力地抬起枯瘦的手,示意儿子靠近。
大皇子立刻单膝跪在榻前,握住父亲冰冷的手:“父皇,儿臣在。”
老皇帝的手微微颤抖,却异常用力地反握住了儿子的手,仿佛要将毕生的力量都传递过去。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大皇子,浑浊的眼底深处燃烧着最后的不甘与托付:“帝国……帝国的未来……就……交给你了……朕……朕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父皇!”大皇子声音哽咽,紫眸中水光隐现,“您别这么说!有张大师在,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帝国需要您,儿臣……儿臣更需要您!”
老皇帝艰难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张大师……已是尽力了……咳咳……记住……守好这江山……莫要让……莫要让那些宵小……再有机可乘……”他每说一句,气息便弱一分,握着大皇子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定当竭尽全力,守护帝国,不负父皇重托!”大皇子声音坚定,一字一句,如同誓言。
老皇帝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握着儿子的手也彻底松开,滑落在锦被上,只剩下微弱却平稳的呼吸。
“让陛下休息吧。”张灵枢低声道。
大皇子深深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父亲,眼中情绪复杂难明。他缓缓起身,对着张灵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师,请随本王移步府中一叙。”
大皇子府邸的书房内,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紫金烛台上的魔法水晶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照亮了书案上堆积的卷宗,也映照着大皇子克里斯托弗·凯奇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
他挥退了所有侍从,亲自为张灵枢斟上一杯温热的清心茶。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紧锁的眉头。
“大师,”大皇子放下茶壶,声音低沉得如同压抑的雷鸣,紫眸直视张灵枢,“此处再无旁人。本王只问一句,父皇……父皇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书房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张灵枢端起茶杯,并未立刻饮用,目光沉静如水。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殿下,陛下之躯,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蚀种虽除,然其盘踞陛下本源日深,早已将生命精元吞噬殆尽。此番强行拔除,如同抽去朽木之根,虽绝了邪祟之源,却也引发了本源崩塌之危。今日张某以元婴本源与虚空之力强行锁魂,重塑一线生机,实乃逆天而行,只能暂缓其势,无法逆转乾坤。”
他放下茶杯,目光直视大皇子:“陛下……恐时日无多。短则……数日,长则……不过一月之数。”
“咯噔”一声轻响,是大皇子手中紧握的翡翠扳指与桌面碰撞发出的声音。他紫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俊美的面容瞬间褪尽血色,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残酷的宣判从张灵枢口中清晰道出时,那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身形微晃,几乎站立不稳。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沉重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大皇子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紫眸深处翻涌的悲痛与无力感几乎要满溢出来,却被他强行压下,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本王……明白了。”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仿佛要将那沉重的疲惫揉散。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复杂的、带着些许释然与希冀的笑容,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悲伤氛围。
“今日请大师前来,除了父皇之事,还有一事……”大皇子的声音略微轻松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本王……要感谢大师。”
张灵枢微微挑眉:“殿下何出此言?”
“大师可还记得,数月前,在本王府中,大师曾为……艾莉森诊脉调理?”大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本王一直谨遵大师医嘱,清心寡欲,配合汤药……如今,艾莉森她……已有身孕一月有余了。”
张灵枢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拱手道:“恭喜殿下!此乃帝国之幸,皇室之福!”
大皇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本王今日请大师来,也是想劳烦大师,再为艾莉森诊视一番。她身子向来娇弱,本王……实在放心不下,想请大师看看胎儿是否安好?”
“此乃张某分内之事。”张灵枢颔首应允,“请殿下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