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抬眼望去,只见办公桌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深绿色的长裙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只是那束挽起的发髻间,几缕醒目的白发如同初雪般落在乌黑的发间,格外刺眼。伊凡的心猛地一紧,脚步下意识放轻,生怕惊扰了正在忙碌的母亲。
帕姬正要上前通报,伊凡却轻轻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她不必出声。他绕开办公桌,悄无声息地走到菲奥娜身侧,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上,那是前线战场的伤亡统计报表,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被红笔圈出了好几处。菲奥娜的眉头紧紧皱着,握着羽毛笔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显然正在为前线的损失而忧心。
伊凡静静地站了片刻,才发现母亲的眼角竟有淡淡的细纹,原本总是闪烁着锐利光芒的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疲惫的薄雾。他清楚地记得,作为高阶法师的母亲,五十岁本该是容颜最盛的年纪,从前在宫廷宴会上,多少贵族夫人都羡慕菲奥娜驻颜有术。可如今这几缕白发,却像针一样扎进伊凡的心里,这都是为了抵御精灵入侵,为了守护这个王国,硬生生熬出来的啊。
“母亲,我回来了。”伊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轻轻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几缕白发,却又怕惊扰了她。菲奥娜手中的羽毛笔猛地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她僵硬地转过头,当看清站在身侧的少年时,那双总是充满威严的眼眸瞬间蓄满了泪水,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滚落到文件堆里也顾不上捡。
“小伊凡……我的小伊凡!”菲奥娜猛地站起身,一把将伊凡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伊凡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原本总是沉稳有力的心跳,此刻却快得像擂鼓一般。他轻轻拍着母亲的背,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薰衣草香,那是母亲最喜欢的熏香,从小到大,只要闻到这个味道,他就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我回来了,母亲,我没事。”伊凡轻声安慰着,将下巴抵在母亲的肩窝处。他能感觉到母亲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衣领,那温热的触感让他鼻尖发酸。从前在他眼里,母亲是无所不能的女王,是能凭一己之力震慑整个南部联盟的女强人,可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卸下王冠之后,她也只是一个牵挂儿子的普通母亲。
站在门口的帕姬悄悄后退一步,轻轻带上了房门,将这温馨的母子重逢时光独自留给了他们。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自从精灵入侵以来,女王陛下就再也没有这样失态过,哪怕是前线战局最危急时刻,她也始终保持着冷静和威严。只有在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面前,她才愿意卸下所有的伪装。
菲奥娜抱了伊凡许久,才终于舍得松开他,双手却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目光像要把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让妈妈好好看看……”她喃喃地说道,手指轻轻抚过伊凡晒得黝黑的脸颊,“瘦了这么多,脸都晒黑了,是不是在前线吃了很多苦?”她的声音带着心疼,指尖触到伊凡下巴上冒出的细小胡茬,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出发前那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军人了。
“我这是健康的小麦色,可不是晒黑的。”伊凡笑着打趣,想要缓解母亲的担忧,“而且我在前线吃得很好,第十四军团指挥部的那位厨师最会做炖牛肉了,虽然前线的条线有限,香料和调味料也不怎么全,但他炖出来的牛肉比王宫厨房的味道还要香上几分呢。”他刻意说得轻松,却没提在前线时,大部分时候其实根本没有时间让厨师能够施展厨艺,哪怕是伊凡这样的军团高级指挥官,也只能啃硬面包、喝冷水将就一下,也没说在牛头山进行会战的那天,他前后差不多连续有超过四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这些艰辛,他不想让母亲知道,免得她更加忧心。
菲奥娜显然是知道前线的情况的,自然不信伊凡的这番话,但她却也没有戳破伊凡的谎言,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还嘴硬。”她拉着伊凡走到沙发边坐下,目光扫过他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信使制服,眉头又皱了起来,“刚回王都就直接来我这儿了?军务部的文件都交接完了?怎么不先回寝宫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服?”
“文件已经交给军务部的相关人员了,我怕您担心,就先过来了。”伊凡老实回答,顺手拿起母亲办公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旅途劳顿,他早就口干舌燥了。“而且我这模样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放下水杯,才想起自己还没跟母亲细说回来的路程,“这次回来多亏了老信使埃尔文,他对路线熟得很,我们三个人换着骑马,七天就跑完了一千一百公里,比原定时间还提前了两天。”
“那位埃尔文信使我也有所耳闻,他在王国远征军的信使部队中也算是最好的那几个信使了,确实是个可靠的人。”菲奥娜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我已经让人给他准备了赏赐,这次多亏了他护送你安全回来。”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小铃铛轻轻摇了摇,清脆的铃声立刻传遍了整个办公室。没过多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帕姬准时出现在门口,恭敬地等候吩咐。
“帕姬,你去通知厨房,今晚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我要给小伊凡接风洗尘。”菲奥娜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告诉他,必须做伊凡最喜欢的炭烤小羊排,要用北境戈壁滩的小羔羊,烤的时候记得多放些迷迭香,还有他爱喝的蜂蜜苹果酒,也让酒窖的人提前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