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在这第一轮的进攻中,这四个溃散的重甲步兵营当场战死或失踪的人数就将近有七百人之多。
而这其中那些所谓的 “失踪”,菲罗克忒斯将军心中如明镜般清楚,那不过是战死者的尸体被人类守军的炮火炸成了碎片,连块完整的铠甲都找不到了。
正因为如此,这一部分的名单才被参谋们统计为了战场失踪。那些曾经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精灵士兵,如今或许已经化作了焦黑土地上的一捧灰烬,或是混在泥泞里的几块碎甲片,就算想要收殓他们的遗体,都找不到能够收殓的对象。
而更让菲罗克忒斯将军心疼的是那些重伤员们。剩下的一千三百名侥幸活下来的士兵里,有四百多重伤员被送到了后方军营中的伤兵营里,接受医官的紧急的救治。
四百多副担架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密集地排列着,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前线的急救措施简陋得令人心酸,只是在他们的断肢和伤口处缠上浸满鲜血的亚麻布,那些粗糙的亚麻布现在早已被血浸透可,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布缝在不断的往下滴,在伤兵营的地面上积成许多大大小小的血洼。
前线医疗兵的简陋包扎的目的不过是勉强为了让重伤员们减少失血,好让他们能多撑一会儿,等待军医的抢救。
按照去查看重伤员情况的参谋们的回报,这些重伤员中,估计至少有一半人要被截去断裂肢体上剩余的残肢。
参谋们去查看时,正好看见那些军医们正在动手术。
伤兵营中央的空地上,几名军医正围着一张木桌在忙碌,桌上摆满了截肢锯和浸在烈酒里的绷带。一名年轻的精灵士兵躺在简易手术台上,咬着一根木棍浑身颤抖,他的左腿从膝盖处被炸烂了,军医正拿着锯子准备动手。士兵的眼泪混合着汗水滚落,却死死咬着木棍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在精灵的字典里,疼痛从来不是示弱的理由。
这些重伤员经过截肢后,就算能保住性命,也已经再难踏上战场了。那些曾经能轻松跃过三米战壕的双腿,那些能挥剑斩裂人类金属盔甲的臂膀,一旦残缺,就只能在后方营地做些修补铠甲、擦拭武器的杂活,这对骄傲的精灵战士而言,比死亡更令人绝望。
而最后剩下的那九百人中,也有半数左右都受了一些轻伤。他们大多是被炮弹碎片划伤了肢体,或是被冲击波震得内脏隐隐作痛。
虽然这些轻伤员经过包扎后就能够独立行动了,可没有个把月的休养,他们也无法恢复一半以上的战力。
而比起以上这些,更为要命的是四个重甲步兵营配属的法师部队的损失。
这四百名法师几乎是全员受创,这些法师原本绣满魔法纹路的华丽法袍上此刻布满了被硝烟熏黑的斑块,法师们手中那些原本镶嵌在法杖顶端的透明水晶有的已经碎裂,有的则彻底失去了光泽。
在人类守军的集中炮击时,他们维持的魔法护盾像被重锤砸中的玻璃一样轰然破碎,剧烈的魔法反噬让这些法师当场就吐了不少血。
那些暗红色的血液沾染在他们苍白的脸颊上,像是一朵朵诡异的花。一名年轻的女性精灵法师正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不断颤抖,她的法杖掉在地上,顶端的蓝宝石已经失去了光芒。她的精神屏障在护盾破碎时被震裂,此刻满脑子都是爆炸的轰鸣和同伴的惨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在当时的战场环境之下,这些受了伤、实力大减的法师就变成了其余士兵的拖累。魔力反噬让他们虚弱无比,有的需要两名士兵搀扶才能行走;有的则因为魔力反噬而精神力枯竭,连最基础的照明术都施展不出来。
但精灵的军纪以及在同一部队共同生活与战斗培养出来的战友情谊,让其余的重甲步兵与轻装剑士们不会轻易地就将这些失去了战斗力的法师抛弃在战场上。
在精灵的军事传统里,抛弃战友等同于背叛种族,是要被剥夺姓氏的奇耻大辱。如今战友落难,他们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把人带回去。
于是,这些溃散的重甲步兵和轻装剑士们不得不带着伤势轻重不一,但基本上失去战斗力和行动能力的法师们一起撤退。他们组成一个个松散的小团体,健壮的士兵背着伤员,法师们则互相搀扶着,在布满弹坑的战场上艰难地挪动。
一名轻装剑士为了保护身后的法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块飞溅的弹片,锋利的金属弹片在击穿了他身上的单兵防护法术后,又破开了他的皮甲,最后还切开了他的肩胛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银色披风。
遭此重创的轻装剑士只是闷哼了一声,却还是咬着牙继续往前走,直到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泥地里。
可那一发发不断落下的重炮炮弹可不管你是高贵的法师,还是普通的轻装剑士,也不管你受没受伤。炸开的弹片与冲击波对于爆炸范围内的一切生物都是一视同仁的。
一枚炮弹落在离撤退队伍不远的地方,剧烈的爆炸掀起漫天烟尘,三名搀扶着法师的重甲步兵瞬间就被气浪掀飞,他们的惨叫声被爆炸声吞没,落地时已经没了气息。侥幸存活的精灵们被冲击波推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下一枚炮弹又呼啸着落下,在他们中间炸开了花。
于是,能够逃回到精灵溃散部队收拢线的精灵法师总数也不过只有两百余人,并且其中还有超过一百人是重伤员。
这些精灵法师们如今大多只能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有的还在不断咳嗽,咳出的痰液里混着血丝。
剩下的那些精灵法师虽然没有被炮弹炸伤,但他们的精神力因为魔法护盾的破碎而受到了严重的魔法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