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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微光与暗影

“李幺妹”的身体就像那被春雪滋润过的大地一般,虽然遭受了重创,但却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生机。那场惊心动魄的与将军厉鬼的神魂搏杀,让她的元气大伤,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然而,正是这场生死较量,使得残留在她体内的那一丝精纯魂力和道韵,在这次破而后立的过程中,被她的身体更深层次地吸收和融合。

如今的“李幺妹”,她的身体虽然还略显虚弱,但却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她的眼神变得比以前更加清亮、深邃,仿佛能够穿透世间万物,洞察一切。当她的目光偶尔流转时,会流露出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这种淡然与她那稚嫩的面容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反差,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整日昏睡不醒,而是开始有规律地进行一些活动。每天清晨,当第一缕晨曦还未刺破夜幕的黑暗时,她就会悄悄地起身,然后静静地走到院子里那棵古老的槐树下,缓缓地坐下。

这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打坐练气,她只是简单地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神平静下来,调整呼吸,使其变得悠长而缓慢。在这静谧的时刻里,她仿佛与周围的天地融为一体,进行着一种无声的交流。

李老根有几次起夜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惊讶地发现女儿的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润光泽。这层光泽与洒落在她身上的月华星辉相互交融,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仙子下凡一般,超凡脱俗。

李老根被这一幕深深地震撼到了,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到女儿与天地之间的这种默契。他站在远处,静静地凝视着女儿,心中对她的敬畏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白天,她也会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计,比如坐在小板凳上择菜,或者用她那依旧没什么力气的小手,慢慢地、仔细地擦拭家里那几件简陋的家具。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每一个举动都蕴含着某种道理。

柳林岭的村民们,依旧对李家敬而远之。但那两件“救人”的事情,如同在坚冰上凿开的两道细小裂缝,终究是带来了一些改变。

石头娘王氏,心中对李家始终有着难以言说的牵挂和眷恋。尽管她深知与李家的往来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和闲言碎语,但内心的情感却如同一股清泉,在她心底潺潺流淌,难以遏制。

每次去地里干活,当她路过李家附近时,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她的脚步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缓慢,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珍贵的梦境。她的目光也会像被磁石吸引一般,悄悄地投向那座静谧的院落,那扇紧闭的院门,仿佛隐藏着无数她渴望知晓的秘密。

有时,她会在自家菜地里精挑细选,选出最早成熟、最为水灵的几根黄瓜,或者一小把刚刚摘下的豆角。这些新鲜的蔬菜,凝聚着她辛勤劳作的汗水和对李家的一份心意。她会像一个怀揣着宝藏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在李家院门外的石墩上,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匆匆忙忙地跑开,仿佛害怕被人发现她的举动。

然而,这短暂的停留和小小的馈赠,对于王氏来说,却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她用这种方式,默默地表达着对李家的关怀和思念,虽然这份情感无法言说,却如同夜空中的繁星,虽然微弱,却依然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张老汉家也是如此。张老汉能下地走动后,精神头好了很多,虽然对“李幺妹”心存感激,但也不敢登门。他的儿子在一次上山砍柴时,远远看到李老根在较远的山脚开垦一小块荒地,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默默地走过去,帮着他一起刨了半天石头,累得满头大汗,却一句话也没说。李老根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碗凉水。两个男人在沉默中,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这些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善意,就像夜空中偶尔闪烁的微光一样,虽然它们微弱得无法照亮整个黑暗的天幕,但对于身处孤岛的李家人来说,却足以带来一丝慰藉和暖意。

招娣和来弟是最先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人。当她们像往常一样出门去挖野菜时,尽管周围的人们仍然没有与她们交谈,但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却与以往有所不同。原本纯粹的恐惧和厌恶似乎减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这种变化虽然细微,但对于长期处于孤立和排斥中的招娣和来弟来说,却有着重要的意义。她们开始意识到,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她们怀有恶意,也许在这个看似冷漠的世界里,还存在着一些隐藏在深处的善意和温暖。

铁柱几兄弟的愤懑也因此平息了不少。他们开始明白,幺妹所做的,并非全是引来灾祸的“邪事”。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力量的人。

然而,光与影总是相伴相生。就在这微弱的善意悄然滋生的同时,更深、更沉的暗影也在柳林岭的角落里汇聚。

村东头的赵寡妇,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也是之前对李家非议最多的人之一。她那晚也被那恐怖的异象吓得不轻,但恐惧过后,一种更强烈的、掺杂着嫉妒和阴暗的心理开始发酵。她家与李家并无仇怨,甚至李老根以前还帮她家修过漏雨的屋顶。但她就是看不惯,看不惯那个原本痴傻的李幺妹突然变得“不凡”,看不惯明明应该被唾弃的李家,竟然隐隐有被一部分人暗中“维护”的趋势。

“哼,装神弄鬼!”赵寡妇满脸不屑地坐在自家门槛上,手中的针线在鞋底上来回穿梭,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她的嘴撅得老高,对旁边几个同样心思活络的妇人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谁知道石头娃的腿是不是本来就该好了?说不定是他自己慢慢恢复的呢!还有张老汉的病,也许是之前吃的药起了作用,刚好赶上了这个时候。哪有那么神的事!指不定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邪法,暂时把病情压住了而已,以后肯定会反噬得更厉害!”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瘦高个妇人连忙点头应和,“我也听说过,有些邪门的东西就是这样,先给你点甜头,让你觉得好像真的有效果,等你放松了警惕,它就会突然发难,把之前给你的好处连本带利地收回去!到时候,恐怕整个村子都要跟着遭殃呢!”她的声音有些尖细,听起来让人心里直发毛。

“而且你们想想看啊,”赵寡妇突然放低了声音,仿佛害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恶意的光芒,让人不禁心生警惕。

“那晚来的龙虎山天师,可是气冲冲地走的!这说明了什么呢?”赵寡妇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大家时间去思考,然后才接着说道,“这说明连天师府都看不下去李家的所作所为了!天师府那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连朝廷都要敬重三分的仙家府邸啊!连他们都觉得李家有问题,那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赵寡妇的话让在场的人们都沉默了下来,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有的人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有的人则是一脸的愤慨,显然对李家的行为也颇为不满。

这话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在部分村民心中注入了新的恐惧。对啊,龙虎山的天师可是拂袖而去的!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另一种论调也开始悄然传播,源自于对未知力量的贪婪和扭曲的想象。

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庄里,有一个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的光棍汉,大家都叫他王癞子。他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偷鸡摸狗就是好吃懒做,村里的人对他避之不及,就连狗见了他都要汪汪叫几声。

然而,就在那个夜晚,王癞子却感受到了李家的异样。一阵奇怪的声响从李家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躁动。王癞子吓得浑身发抖,他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床底下,紧紧捂住耳朵,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一晚,王癞子在床底下度过了一个漫长而恐怖的夜晚。他蜷缩着身体,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直到天亮,他才战战兢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发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可是,当他听到村里人的议论时,一个阴暗的念头在他心里悄然滋生。人们纷纷传言说,李家的李幺妹可能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她不仅能够救人,还能治病,甚至能够驱邪。这些传闻让王癞子的心中燃起了一丝贪婪和欲望。

他开始暗自琢磨,如果能利用李幺妹的这种能力,或许自己就能改变这穷困潦倒的生活。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盘旋,越来越强烈,最终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中。

“要是……要是能把那小丫头片子掌控在手里……”王癞子蹲在村口的土墙根下,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李家方向,心里盘算着龌龊主意,“让她给老子变出金银财宝?或者,让她去对付那些看不起老子的人?再不济,把她当成个‘宝贝’,献给城里的老爷们,说不定也能换个大价钱……”

这种念头,他自然不敢轻易说出口,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想法。然而,他的眼神却像一面镜子,将他内心深处的贪婪、畏惧和狠戾毫无保留地映照出来。与赵寡妇那种单纯的排挤和诋毁不同,王癞子这样的人更加阴险狡诈,他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平时看似无害,一旦找到合适的时机,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给人致命一击。

柳林岭的天空,看上去风平浪静,一片祥和。但实际上,这片看似宁静的天空下,正涌动着无数的暗流。微弱的光芒与深沉的暗影相互交织,仿佛是善与恶的较量。而李家,就如同在这场风暴中心的一艘小船,虽然暂时还能享受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谁也无法预料,哪一股暗流会最先掀起滔天巨浪,将他们吞噬。

第二节 不速之客

这一天的下午,太阳逐渐西斜,它那炽热的光线不再像正午时分那样强烈地烘烤着大地,地面上的暑气也稍稍减退了一些。在这个宁静的时刻,李老根和铁柱三兄弟正忙碌地在院子里修补着农具,为即将到来的秋收季节做好充分的准备。

与此同时,招娣和来弟则在灶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餐。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冒出的炊烟缓缓升腾,仿佛给这个小院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让人感受到一丝人间烟火的安宁与温暖。

而在院子的一角,“李幺妹”正静静地坐在老槐树下的阴凉处。她的手中握着一根树枝,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无意识地在那平整过的泥土地上划动着。她划出的痕迹毫无规律可言,既不是文字,也不是图案,更像是一种随性而为、却又蕴含着某种韵律的涂鸦。

然而,“李幺妹”的神情却异常宁静,她的目光专注于手中的树枝和地面上的痕迹,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李老根抬起头,望向院门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很少有村民会靠近他家。

突然间,院门被人轻轻地推开,发出一阵“嘎吱”的声响。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只见三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他身着一袭绸缎长衫,腰间系着一块精美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这胖子面色红润,额头上还挂着几滴细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急行。他一边走,一边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手帕在他那胖乎乎的手上显得有些小巧。

胖子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急切,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去处理。然而,在这急切之中,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仿佛他对这个地方充满了不屑。

跟在胖子身后的,是两个身材粗壮的汉子。他们穿着短打,肌肉结实,一看就知道是经常从事体力劳动的人。这两人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李家简陋的院落,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这里的嫌弃。

这一行三人的出现,与柳林岭的质朴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一群不速之客闯入了一个宁静的世界。李家人立刻警觉起来,尤其是铁柱和铁石,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锄头和铁锹,毫不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挡住了妹妹和父亲的身前,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

那中年胖子走到院门口,却并未像常人一般直接迈步而入,而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突然止住了前行的脚步。他站在原地,微微眯起双眼,隔着那道低矮的土坯院墙,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院子中央那棵大树下的“李幺妹”身上。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身着一件朴素的蓝布衣裳,正静静地坐在树下,手中摆弄着一些针线活计。

中年胖子的眼神在触及到“李幺妹”的瞬间,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看似友善的笑容,然后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李老根拱了拱手,朗声道:“李老哥,别来无恙啊!”其语气虽算不上谄媚,但也还算得上客气。

“这位老哥,您好啊!”他脸上挂着笑容,语气颇为客气地说道,“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李幺妹,也就是李仙童的家呀?”

“仙童”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来,让人感觉有些怪怪的,似乎和这个地方的氛围有些不搭调。

李老根原本正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听到声音后,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院门前。

然而,他并没有直接打开院门,而是站在门后,隔着院墙,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们是谁?找幺妹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戒备之意,仿佛对这些不速之客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毕竟,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李老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相信陌生人了。对于任何外来者,他都会保持高度的警觉,以防万一。

胖子连忙笑道:“鄙人姓钱,钱福贵,是镇上‘福瑞轩’的东家。冒昧来访,实在是有紧要之事,想请李仙童出手相助。”他说话间,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李幺妹”,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估量。

“福瑞轩?”李老根一脸狐疑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对方身上扫过,注意到对方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一看就知道是镇上的有钱人。

李老根心中的警惕愈发强烈起来,他暗自想道:“这些有钱人找上门来,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我家幺妹年纪还小,身体又不好,怎么可能帮得上他们什么忙呢?”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对钱福贵说道:“我家幺妹年纪小,身体也不好,怕是帮不上钱老板什么忙。你们请回吧。”

钱福贵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在听到李老根的话后,突然像被定住了一样,僵在了那里。显然,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一个乡下老农如此干脆地拒绝。

站在钱福贵身后的一个护院,见状不禁眉头一竖,似乎想要开口呵斥李老根。然而,就在他刚要出声的时候,钱福贵迅速地用眼神制止了他。

“老哥,别急着拒绝嘛。”钱福贵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竟然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看样子足有十两!“只要仙童肯帮忙,这点心意,不成敬意。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十两银子!对于李家来说,这简直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巨款,足以让他们盖上几间新瓦房,买上几亩好地,几年吃喝不愁。铁柱等人看到银子,呼吸都急促了一下,但随即看到父亲紧绷的脸色和妹妹淡然的模样,又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波动。

李老根看都没看那银子,只是重复道:“幺妹帮不了,你们请回。”

钱福贵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他原本堆满笑容的面庞此刻像是被一层寒霜覆盖,显得有些僵硬。他缓缓地将手中的银子收起来,仿佛那不是一锭锭的白银,而是一堆毫无价值的石头。

随着银子被收起,钱福贵的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的,与之前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说道:“老哥,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来的。我可是打听清楚了才来的。”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满和失望,似乎觉得对方对他的诚意有所怀疑。

接着,钱福贵稍稍提高了音量,继续说道:“听说贵府的仙童拥有非凡的能力,能够沟通阴阳两界,驱邪避凶,甚至还有起死回生的神奇本灵!我家最近真是不太平啊,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搞得家宅不宁,生意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所以我才特意前来相请,希望能借助贵府仙童的神力,帮我家化解这场灾难。”

说到这里,钱福贵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略带威胁的口吻说道:“如果你们觉得我给的钱少,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但我可告诉你们,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解决问题的,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似乎想引起“李幺妹”的注意。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树下的“李幺妹”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钱福贵那略显焦躁的脸,又在他身后那两个护院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清澈见底,却仿佛带着一种穿透力,让钱福贵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那两个护院也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家的问题,”“李幺妹”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孩童的稚嫩,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并非邪祟作怪。”

钱福贵一愣:“不是邪祟?那是什么?仙童如何得知?”

“李幺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是人心鬼蜮,利欲熏心。你与其来这里求神问鬼,不如回去好好查查你身边的人,查查你自家库房的账目,还有……你新纳的那房妾室。”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钱福贵耳边炸响!

钱福贵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指着“李幺妹”:“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新纳妾室不久,库房账目也确实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这些是他藏在心底的隐秘,连最亲近的人都不一定清楚,此刻却被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娃一口道破!这比直接说他家闹鬼更让他感到恐惧和难堪!

“是不是胡说,你心中自有分辨。”“李幺妹”垂下眼睑,不再看他,继续用树枝在地上划动着,“你的宅院很‘干净’,并无阴邪之气。困扰你的,是你自身的疑心和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带来的寝食难安。请回吧,我帮不了你。”

钱福贵呆立当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汗涔涔而下。他带来的两个护院也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李老根和铁柱等人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看钱福贵的反应,知道女儿(妹妹)是说中了要害,心中更是震惊于幺妹这“未卜先知”的能力。

半晌,钱福贵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对“李幺妹”拱了拱手,声音干涩地道:“……多谢……仙童指点。”他再也待不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那十两银子都忘了再拿出来。两个护院也赶紧跟上,三人来时的气势荡然无存。

看着那三人仓惶远去的背影,李老根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却更加沉重。他转身看向女儿,眼神复杂。女儿展现出的能力越来越超乎他的想象,这固然能化解一些麻烦,但会不会引来更多、更可怕的觊觎?

“幺妹,你……你怎么知道他家里的事?”铁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李幺妹”抬起头,看着哥哥,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算,是‘看’。他身上缠绕的气息,充满了算计、猜疑和因财色而起的浑浊之气。家宅是否安宁,有时并非外邪所致,而是人心自扰。”

她顿了顿,看向李老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爹,以后……像这样的人,可能还会更多。”

李老根心中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女儿的名声,恐怕是彻底藏不住了。柳林岭这小小的池塘,已经困不住即将化龙的潜蛟。而风雨,也必将随之而来。

第三节 黑云压城

钱福贵的事情,如同投入池塘的另一块石头,虽然没有在柳林岭公开传开(钱福贵自己丢不起那人,定然不会外传),但它所带来的影响,却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一些东西。

李家人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李幺妹”的能力,不仅仅能对付鬼魅邪祟,更能洞察人心,窥见隐秘。这在带来便利(比如避免了被钱福贵纠缠)的同时,也带来了更深层次的不安。招娣和来弟现在和妹妹说话都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心里什么不好的念头被“看”了去。铁柱几兄弟也对妹妹多了几分敬畏,那种纯粹的兄妹之情,似乎隔了一层无形的薄纱。

李老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只能尽力维持着这个家的温暖,用行动告诉孩子们,无论幺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员。

而对外,柳林岭的暗流,因为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被彻底搅动,形成了汹涌的漩涡。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村里王老七家三岁的小孙子狗娃,在自家院子门口玩耍时,突然不见了!

起初家里人以为孩子只是跑远了,在附近呼喊寻找,却毫无踪迹。眼看天色渐黑,王老七一家急疯了,发动了左邻右舍帮忙寻找,几乎将村子翻了个遍,连水井、草垛都没放过,依旧不见狗娃的踪影。

孩子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在农村,丢孩子是天大的事情。尤其是这种毫无征兆的失踪,更是让人心头发毛。各种猜测和恐慌开始蔓延。

“不会是拍花子的(人贩子)进村了吧?”

“最近没见生人啊!”

“难道……是撞邪了?被什么脏东西给勾走了魂?”

不知是谁最先提起了“脏东西”这个说法,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联想到前段时间李家的种种异状,以及那晚恐怖的经历,一种可怕的联想在村民们心中滋生。

“会不会……是李家那个……引来的东西还没走干净?或者……又引来了新的?”赵寡妇趁机在人群中散布着她的恐慌,“你们想啊,以前咱们村什么时候丢过孩子?偏偏在她家出了那档子事后就……”

这话如同毒液般迅速渗透。恐惧和失去孩子的焦虑,让部分村民失去了理智。他们下意识地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可以归咎责任的对象。而神秘莫测、屡引“灾祸”的李家,无疑成了最好的靶子。

“对!肯定是她家引来的灾星!”

“自从她家那个傻闺女醒了,村里就没安宁过!”

“我家狗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她家没完!”王老七的老伴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声音凄厉,更是点燃了众人的情绪。

夜幕彻底降临,火把将村口照得通明。以王老七的家人和赵寡妇等一些对李家素有嫌隙的人为首,几十个村民举着火把、拿着锄头棍棒,群情激愤地朝着李家方向涌去。他们需要一个说法,或者说,他们需要为内心的恐惧和愤怒找一个宣泄口。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涌动的潮水,伴随着嘈杂的怒骂和哭喊,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被恐惧、愤怒和从众心理扭曲的脸。

李家小院内,李老根和铁柱等人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那越来越近的喧哗声和火光,让他们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他们想干什么?!”招娣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来弟的手。

铁柱和三兄弟抄起了门闩和顶门杠,脸色铁青,肌肉紧绷,准备拼死守护这个家。他们虽然力气大,但面对几十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村民,无异于螳臂当车。

李老根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远处那片逼近的火光,听着那充满恶意的喧嚣,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而微微颤抖。他不怕死,但他怕护不住女儿,怕这个家被彻底毁掉。

就在这时,“李幺妹”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小小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单薄。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

“爹,哥哥,把门打开。”她轻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幺妹!不行!外面那么多人……”李老根急道。

“打开。”“李幺妹”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他们不是来找我们拼命的,他们是来找一个‘交代’的。躲,解决不了问题。”

李老根看着女儿的眼睛,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智慧和力量。他咬了咬牙,对铁柱示意了一下。

铁柱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和铁石一起,缓缓移开了顶住院门的粗木杠。

“吱呀”一声,院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汹涌的人群瞬间涌到了门口,火光将李家小院照得亮如白昼。村民们看到站在院中的“李幺妹”,喧哗声稍微一滞,似乎被她那异乎寻常的平静所慑。

王老七红着眼睛,冲到最前面,指着“李幺妹”嘶吼道:“妖女!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引来的灾星害了我家狗娃!你把狗娃还给我!”

他身后的村民也跟着鼓噪起来:“对!交出狗娃!”

“滚出柳林岭!”

“烧了这个妖孽!”

各种恶毒的咒骂和指控如同冰雹般砸来。

李老根和铁柱等人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反驳,却被“李幺妹”抬手制止了。

她上前一步,小小的身影独自面对着汹涌的人群和明晃晃的火把。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激愤的脸,最后落在了王老七身上。

“王爷爷,”“李幺妹”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狗娃弟弟,还没死。”

这句话如同定身咒,让现场的喧闹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老七。

“你……你说什么?”王老七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说,狗娃弟弟现在还活着。”“李幺妹”的语气无比肯定,“他不是被邪祟勾走,也不是被人贩子拐跑。”

“那……那他在哪儿?!”王老七的老伴扑过来,急切地问道,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李幺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她。火光下,她苍白的脸颊仿佛泛着一层玉光,长长的睫毛垂着,如同静止的蝶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几个呼吸之后,“李幺妹”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在火光照耀下,仿佛有金色的流光一闪而逝。她抬起手,指向村子西北方向,那里是靠近后山的一片废弃的窑厂。

“在那里。废弃的砖窑,最里面,掉进了塌陷的坑里,被枯藤和落叶盖住了。他的右脚卡在了石缝里,动不了,一直在哭,现在……哭累了,睡着了。”

她的描述极其具体,仿佛亲眼所见!

王老七一家人先是呆住,随即也顾不上分辨真假,发一声喊,举着火把就朝着废弃窑厂的方向狂奔而去。一部分村民也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则留在李家院门口,面面相觑,脸上的愤怒和指控还未完全消退,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不知所措。赵寡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院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幺妹”不再理会剩下的人,她转身,对李老根轻声道:“爹,我有点累,想休息了。”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显然,刚才那“遥感知位”的行为,对她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李老根连忙上前扶住女儿,心疼不已,同时对那些依旧堵在门口的村民怒目而视:“还围在这里干什么!都滚!”

村民们被他那从未有过的凶狠眼神吓了一跳,又想到刚才“李幺妹”那神乎其神的表现,一时间气势全无,讪讪地开始散去。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迷茫。今晚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那个他们口中的“妖女”,不仅没有害人,反而……指出了狗娃的下落?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没有人敢再往下想。

约莫半个时辰后,村子西北方向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王老七一家人抱着失而复得、只是受了些惊吓和轻伤的狗娃,哭着笑着回来了!位置、情形,与“李幺妹”所说的,分毫不差!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柳林岭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夜,柳林岭无人入睡。

恐惧、猜忌、愤怒,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开始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敬畏,以及……一丝羞愧。

黑云依旧压城,但云层之中,似乎有一道微光,以无可辩驳的力量,撕裂了沉重的夜幕,照进了每个人惶惑的心里。

李家的命运,柳林岭的氛围,从这一刻起,走向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方向。

【感谢大家送的礼物,感谢催更,现在流量不好,全靠大家的喜欢,让我有动力写下去,呜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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