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燃烧的灵魂
唐三的悲吼撕裂了战场的喧嚣，海神三叉戟爆发的悲愤神光短暂逼退了千仞雪，他化作一道绝望的蓝色流星，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道从空中无力坠落的身影。粉金色的光芒黯淡下去，小舞胸口的贯穿伤触目惊心，罗刹神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她的生机，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也染红了唐三的视野。
“小舞——！”唐三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飘落的发梢。
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折叠、压缩，时间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意义。上一刻还在战场边缘、因神力冲突而痛苦跪地的唐山，身影骤然模糊、消失。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的光影，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空间被强行撕裂又瞬间弥合的细微嗡鸣。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小舞坠落的下方。
银色的结晶如同活物，顺着他僵硬的右臂急速向上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右肩，冰冷的银色纹路甚至爬上了他的脖颈，如同一条致命的银色锁链。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的时空神纹疯狂闪烁，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嘴角溢出更多的、带着银光的鲜血。强行催动时空之力，让体内本就激烈冲突的海神之心与时空神纹的排斥反应瞬间攀升至顶点，灵魂仿佛被无数利刃反复切割。
但他稳稳地接住了小舞。
“咳……”唐山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生命之火摇曳的小舞，那双曾经灵动活泼的粉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着血珠。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来自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剥离了。他记得要救小舞，记得她是唐三的挚爱，但……刚才千仞雪发动攻击时，天使军团前排那个手持特殊长矛、脸上有道疤的神官叫什么名字？他明明在上一轮交锋时还留意过……现在却只剩一片模糊的空白。
“哥……小舞她……”唐三终于赶到，声音嘶哑破碎，他颤抖着手想要触碰小舞，却被唐山用仅存的左手轻轻格开。
“别动她……神力侵蚀……很危险……”唐山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将小舞小心翼翼地交到唐三怀里，动作轻柔，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护住……心脉……等……荣荣……”
他抬起头，看向唐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剧烈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空洞的茫然。唐三心头猛地一颤，他从未在唐山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那里面似乎少了些什么。
“唐山，你的手！你的身体！”唐三注意到那几乎蔓延到下颌的银色结晶，以及唐山身上越来越不稳定的气息。
唐山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唐三，投向混乱的战场。戴沐白和朱竹清的幽冥白虎在数名天使神官的围攻下伤痕累累，马红俊被两名神官缠住，凤凰火焰黯淡无光，奥斯卡正拼命制造香肠支援，自己却被一道圣光擦过，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宁荣荣脸色惨白，九宝琉璃塔的光芒摇摇欲坠，却仍在咬牙坚持。
“位置……不对……”唐山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记得刚才奥斯卡明明在更靠左的位置支援马红俊，怎么现在……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股越来越强烈的眩晕感和脑海中的迷雾。
下一刻，他再次消失了。
这一次，他出现在奥斯卡身侧。那名高举圣剑、即将劈中奥斯卡后心的天使神官动作骤然凝固，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唐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左手并指如刀，带着一丝微弱的、却足以撕裂空间的银芒，精准地点在神官后颈的魂力节点上。
“噗！”神官如遭重击，口中鲜血狂喷，圣剑脱手飞出，整个人软倒在地。
“胖子……左边！”唐山的声音在奥斯卡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随即身影再次模糊。
奥斯卡猛地回神，看到马红俊左侧一名神官正悄然凝聚圣光长矛。“胖子小心左边！”他大吼，同时将一根急速飞行蘑菇肠精准地射向马红俊。
马红俊险之又险地避开偷袭，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看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看到唐山消失后残留的一缕银色光屑，以及地面上几滴新鲜、带着诡异银光的血迹。
“谢……”马红俊的感谢卡在喉咙里。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唐山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刚才……是谁提醒他的？是唐三吗？还是……他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却怎么也抓不住具体的形象。
战场另一端，戴沐白和朱竹清压力陡增。三名天使神官结成战阵，神圣的锁链缠绕向幽冥白虎庞大的身躯，限制其行动，另一名神官则高举圣剑，凝聚着足以致命的审判之光。
空间再次出现微不可查的涟漪。
唐山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那名凝聚审判之光的神官面前。他左臂抬起，五指张开，掌心前方，一小片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折叠。那道炽烈的审判之光射入这片扭曲的空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只在唐山掌心前方的空气中留下几道细密的黑色裂痕，随即又迅速弥合。
“吼！”幽冥白虎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猛地挣脱锁链束缚，虎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拍飞了那名错愕的神官。
戴沐白和朱竹清解除融合，落回地面，剧烈喘息。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挡在他们身前那个微微佝偻的背影。那人穿着史莱克的服饰，背影有些熟悉，但那条完全结晶化、闪烁着冰冷银光的右臂，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混乱而危险的空间波动，让他们感到陌生和心悸。
“你是……”戴沐白刚开口询问。
唐山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银色的结晶纹路如同蛛网般爬满了他的左半边脸颊，甚至侵入了他的左眼，让那只眼睛闪烁着非人的银芒。他看向戴沐白和朱竹清，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令人心寒的疏离。
“你们……”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喘息，“……需要……支援哪里？”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像是在辨认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属于“唐山”的熟悉感。
戴沐白和朱竹清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不认识他们了？
“唐山！你……”朱竹清失声叫道。
唐山似乎被她的声音惊动，身体微微一颤，眼神更加茫然。他抬手似乎想揉一揉剧痛的额头，却看到自己那只被银色结晶覆盖的右手，动作僵在半空。他低头看着这只手，眼神空洞，仿佛在思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而温暖，却又带着决绝悲壮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从战场中心——波塞西所在的位置轰然爆发！
*
海神结界边缘，波塞西的身影已经变得近乎透明。她原本如海藻般丰盈的蓝色长发，此刻已尽数化为枯槁的灰白，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无力地飘散。她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风干的羊皮纸。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不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种衰败的暗金色。
她一直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本源，如同风中残烛，死死维持着这摇摇欲坠的海神结界，隔绝着时空裂隙最深处传来的恐怖吸力和乱流冲击，为战场上的众人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落在那个一次次闪烁、一次次变得陌生、身体正被银色结晶吞噬的身影上，落在抱着小舞悲痛欲绝的唐三身上，落在所有浴血奋战的孩子们身上。
一丝近乎解脱的、却又无比眷恋的复杂情绪，在她浑浊的眼底闪过。
“孩子们……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她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双手，十指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结出最后一个古老而神圣的法印。随着这个法印的完成，她本就虚幻的身影猛地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海神……禁制……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耀眼夺目的光芒。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星海般的伟力，以波塞西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这股力量所过之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飘落的树叶凝固在半空。
飞溅的鲜血静止成血珠。
燃烧的火焰定格成跳跃的形状。
挥舞的刀剑、咆哮的魂技、飞射的能量……一切的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整个星斗大森林核心战场，连同那些狰狞的天使神官，甚至包括神级强者千仞雪脸上那冰冷的杀意，都被冻结在了这一瞬间。唯有那无形的海神结界，在波塞西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刹那，如同破碎的琉璃，无声地消散。
时间，被冻结了。
代价是，海神岛大祭司波塞西，燃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在这片绝对死寂的战场上，唯有两个人似乎还保留着极其微弱的活动能力。
唐三抱着小舞，保持着悲痛欲绝的姿态，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海神之力的哀鸣，能感觉到那股冻结一切的力量，更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源头，那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如同烛火般彻底熄灭了。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冲击着他，却连一滴眼泪都无法落下。
而唐山，则半跪在戴沐白和朱竹清身前不远处。时间冻结的力量似乎对他体内狂暴的时空之力有所干扰，让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被完全凝固。他艰难地抬起头，银色的结晶已经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左眼完全变成了冰冷的银色晶体。他茫然地看着这片静止的世界，看着空中凝固的血珠和火焰，看着唐三怀中一动不动的小舞，看着远处千仞雪那被定格的冰冷面容。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混乱。我是谁？我在哪？这些人……是谁？那个抱着粉衣女子、看起来很悲伤的蓝发青年……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仅存的、尚未完全结晶化的左手，想要触摸什么，却什么也碰不到。
就在这时，悬浮在他身侧、一直沉寂的时空法典，突然自动翻开了。
厚重的书页无声地翻动着，最终停在了崭新的一页。没有光芒，没有异象，只有一行仿佛用最深沉夜色书写的文字，清晰地烙印在书页之上：
【第三考：自我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