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琳娜实验室那相对坚固的穹顶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希望的火种刚刚被“秩序本源”的密钥点燃,现实的寒风就毫不留情地吹袭而来,逼迫他们做出最残酷的抉择。
分兵。
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铡刀,悬在每个人的心头,最终由陈默亲手挥下。没有争论,没有犹豫,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唯一能同时兼顾任务与同伴性命的、鲜血淋漓的最优解。
赵大爷沉默地履行着他医者的职责。他将龙血苔与星纹兰的药效催发到极致,配合精妙的生机引导术,暂时封住了两名重伤员身上那如同活物般蔓延的秩序结晶。伤员的命保住了,但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阿武腿上的侵蚀稍轻,在赵大爷的处理下已无大碍,但短时间内也无法进行高强度奔袭。
老人直起身,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陈默身上,缓缓点头:“此地尚可固守,且有先贤遗泽可借力。老夫留下,必保他们周全。你们……放心前去。”
他开始清点物资,将大部分食物、急救药品、以及那台仍在微弱运行、能提供些许能量庇护的古老培育单元,划归留守的“前进基地”。动作沉稳,一如他过去数十年捻药称量般精准,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陈默、浩子、林老师、小雅,以及另外六名状态最好的队员,默默地站在另一边,组成了仅剩十一人的突击队。他们卸下了所有非必要的负重,行囊里只剩下高能量浓缩口粮、维护武器的工具、有限的弹药,以及埃琳娜数据中那关乎文明存亡的“衰减窗口”与“共振频率”——这是他们此刻最锋利的武器,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浩子看着被留下的战友,尤其是那两个曾经生龙活虎、如今却只能躺着的兄弟,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拳头,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与无力都宣泄出去。最终,他猛地转过身,开始疯狂地检查自己的短刃和装备,用动作掩盖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林老师逐一走到留守的队员面前,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没有说话。他的“磐石之心”此刻无法化为实质的屏障庇护所有人,这份无力感如同毒虫啃噬着他的内心,却也淬炼出更加冰冷的决心。他的守护,从现在起,将只属于这支奔赴死亡的突击队。
小雅被一名突击队员牵着手,她回头望着正在忙碌的赵爷爷和躺着的叔叔们,纯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她轻轻拉了拉陈默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老师……我们,还会回来接赵爷爷和叔叔们的,对吗?”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蹲下身,平视着小雅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保持平稳,重重地点头:“一定。我向你保证。”
他接过赵大爷最后递来的一个小布包,里面是老人仅存的几瓶保命药剂和一份手写的、关于应对几种常见秩序能量伤害的应急方案。布包很轻,却重逾千斤。
“基地有我。”赵大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被砂纸磨过,“万事……小心。”
没有更多的告别。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十一名突击队员的身影依次挤出那扭曲的金属门缝,重新踏入外界昏暗、危险的天光下时,整个队伍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数锐减带来的不只是战力的直观削弱,更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侥幸、退路与温情的决绝。悲伤、不舍、愤怒……所有软弱的情绪都被强行镇压,压缩成冰冷的核心动力。他们的行动速度因为卸下负担而显着提升,步伐更加迅捷,但每一步都踏在名为“代价”的荆棘之上。
浩子感觉身体轻了不少,但肌肉记忆着透支的酸痛,心头那块巨石也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转化为了毁灭一切的战斗欲望。林老师沉默地调整着呼吸节奏,将所有的情感波动牢牢锁死,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内敛而恐怖。小雅紧紧跟在陈默身边,不再需要人背负,她的小脸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仿佛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了许多。
陈默最后回望了一眼那隐藏在山石与废墟中的实验室入口,那里有他托付出去的同伴和一份沉重的希望。他转过身,不再回头,右眼中仅存的光芒锐利如即将离弦的箭镞,死死锁定了前方——那片被秩序能量渲染得愈发灰白、死寂的区域。
他们付出了血肉与分离的代价,换来了这最后冲刺的资格。这支伤痕累累、残缺不堪,却又因此被磨砺得更加锋利、更加疯狂的箭矢,已经搭上了弓弦。
文明的终焉,或是新生,都将由这最后一击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