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警察厅新闻发布会现场。
镁光灯再次如同暴风雪般笼罩着讲台。凛二穿着笔挺的警视监制服,面容肃穆,眼神坚定,与上次发布会时的处境已截然不同。他身后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经过精心筛选和处理的照片——废弃工厂内部空旷的景象、一些模糊的、看似打斗的痕迹(刻意避开了那些空瘪的皮囊和优马异化的形态),以及最重要的,躺在担架上、面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失神的高桥翔平的特写。
“女士们,先生们,”凛二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沉稳而富有力量,“经过警方不懈的努力和周密部署,制造了多起骇人听闻的‘暗巷杀人事件’的元凶,已于昨日晚间,在大阪一处废弃工厂内被彻底清除!”
他指着高桥翔平的照片,语气沉痛而带着赞许:“这位高桥翔平先生,是此次事件中不幸却又万幸的幸存者,他的勇敢指证和提供的关键线索,为我们锁定凶手藏匿地点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他代表了面对邪恶时,普通市民所能展现出的最大勇气。”
紧接着,屏幕画面一切,变成了一张佐藤优马生前穿着私立学校制服、笑容阳光的官方照片。
“而在此次行动中,我们不得不怀着无比沉痛和敬意,提到另一位年轻人——佐藤优马。”凛二的语气变得愈发沉重,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这位富有正义感的青年,在发现自家废弃工厂可能成为罪犯藏匿点后,不顾个人安危,前往探查,并试图阻止凶手的暴行……最终,不幸英勇牺牲。”
他成功地将优马塑造成了一个发现邪恶、挺身而出却不幸罹难的“英雄”和“受害者”。所有的黑暗、扭曲与非人恐怖,都被掩盖在了“英勇牺牲”和“清除元凶”的光鲜外衣之下。媒体的镜头疯狂捕捉着凛二沉痛而坚定的表情,以及屏幕上那两张形成鲜明对比的照片——幸存者的惨状与“英雄”的遗照。
佐藤家宅,书房。
佐藤健一郎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房里,面前巨大的电视屏幕正无声地播放着凛二新闻发布会的画面。他看着屏幕上儿子优马那张被美化、变得正义凛然的照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深潭。
直到凛二宣布“凶徒伏诛”,“英雄牺牲”,他才缓缓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他转动座椅,望向落地窗外。庭院里,几个年纪尚幼、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孩,正追着保姆嬉戏打闹,阳光洒在他们无忧无虑的脸上,充满了生机。
健一郎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微笑。那微笑里,有对旧棋子舍弃的漠然,也有对新棋子入局的期待。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头,对着书房角落那片未被阳光照射到的阴影说道:
“这次,辛苦你了。”
阴影中,佐藤麻衣的身影缓缓浮现,她穿着深色的和服,低眉顺目,看不清脸上的具体表情,只有周身散发着一种内敛的、掌控一切后的平静。
“办得很漂亮。”健一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大阪那边的事务,牵扯较多,你……暂时多辛苦一下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意味着将佐藤家在大阪的庞大利益和部分权力,正式移交到了麻衣手中。
麻衣微微躬身,姿态恭谨无比,声音平稳地回应:
“放心吧,父亲。我会尽力的。”
没有狂喜,没有激动,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承接。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清理了优马这个最大的障碍和污点,迎来了新的“弟弟”们,她终于真正踏上了继承佐藤家权力的血腥阶梯。
而在富士山脚下,青岚阁深处,青岚正痴迷地看着水晶棺中那具刚刚“诞生”的、名为“安倍”的年轻躯体,指尖隔着冰冷的水晶轻轻描绘他的轮廓,眼中是扭曲的爱意与重燃的野心。
咖啡馆里,林把玩着高桥翔平那张签下了“灵魂契约”的欠条,看着电视上凛二的表演,笑得意味深长。
帷幕落下,又一场戏结束。但在这座欲望都市的舞台上,演员永不谢幕,只是换上了新的面具,等待着下一场更加黑暗的剧目上演。
————
麻衣拉开书房厚重的木门,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被门厅处的景象所吸引。
两名穿着素净制服、神色谨慎的佣人,正小心翼翼地推着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佐藤千鹤子。她往日里精心打理的头发此刻只是简单地梳理着,失去了所有光泽,脸上架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墨镜,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光线,也仿佛隔绝了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她的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麻木地接受着命运的摆布。她们正朝着大门外那辆等待着的、看起来舒适却如同囚笼般的豪华保姆车走去。
父亲的动作,果然快得惊人。疗养院,将是这位前佐藤家女主人的最终归宿,一个被精美包装起来的、体面的遗忘之地。
就在佣人推着千鹤子即将踏出大门时,一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进口高级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门廊前停下。车门打开,先是一双踩着最新季限量款高跟鞋的玉足探出,接着是两个打扮入时、容颜靓丽的年轻女子袅袅娜娜地下了车。她们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穿着当季最流行的奢侈品牌,脸上带着一种初入豪门的、刻意维持的骄矜与得意。
她们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魁梧的保镖,手里大包小包地拎满了各种印着显眼LoGo的购物袋,显然是刚刚进行了一场疯狂的采购。
这两个女人看到站在门厅阴影处的麻衣,目光在她身上那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裤装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她们显然知道麻衣是谁,但那份因年轻和得宠而产生的浅薄底气,让她们并未将这个“原配女儿”太放在眼里。
麻衣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在她们经过时,微微躬身,让开了道路,姿态恭顺得如同面对长辈。那两个小明星见状,下巴抬得更高了,如同两只骄傲的孔雀,踩着清脆的高跟鞋声,径直从她和那辆载着她母亲的保姆车旁走过,空气中只留下愈发浓郁的香风。
看着她们摇曳生姿的背影,以及保镖手中那些象征着“恩宠”的奢侈品,麻衣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真是……可笑又可悲。
这两个凭借着年轻貌美、或许还因为生了儿子而暂时得势的蠢女人,她们完全沉浸在被物欲和虚荣填充的短暂欢愉里,趾高气扬地踏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豪门。她们或许还在做着母凭子贵、长久占据一席之地的美梦。
她们根本不明白,在这个家族里,被“体面”地送进疗养院的前任女主人,或许,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之一了。
她们未来的命运,可能远比那个坐在轮椅上、表情麻木的佐藤千鹤子,要更加凄惨、更加不堪。
麻衣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辆载着母亲的保姆车,也不再理会那两个消失在主宅深处的、短暂的“胜利者”。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属于自己的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