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内一家极为隐秘的高级料亭,最深处的和室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凛二与佐藤健一郎相对而坐,中间的木桌上除了两杯清茶,便只有那个纯白色的信封,此刻显得无比沉重。
没有寒暄,没有试探,佐藤健一郎这位看似被接连打击摧垮的老人,此刻眼神却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古刀。他直接推了推那个信封,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凛二总监,这里面是‘蜜糖花园’从创始人到核心客户、保护伞的所有名单、交易记录、资金流向,以及部分……不可销毁的影像证据。比你们警视厅目前掌握的,全得多,也深得多。”
凛二没有立刻去碰那个信封,只是冷静地回视着对方:“佐藤先生,交出这些,等于自断臂膀。大阪本家刚刚遭遇不幸,您这是……”
“清理门户。”健一郎打断他,语气冰冷,“佐藤家这棵大树,有些枝干已经烂透了,与其等它腐朽倒塌,不如亲手砍掉。大阪那边,借着这次‘意外’,正好将那些依附在本家身上、只知道吸血惹祸的蠢货一并清除。”
他顿了顿,浑浊却精明的眼睛死死盯住凛二:“我要你动用全部力量,以这些资料为基础,将名单上所有与大阪佐藤家关联的残余势力,连根拔起!一个不留!还有上面标注的那些官员、商人……把他们全都翻到阳光底下!”
这已不仅仅是提供线索,而是赤裸裸的交易和指令。凛二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借警方这把最锋利的刀,完成对内部反对势力和潜在威胁的血腥清洗,同时将那些不听话或者知道太多的“合作伙伴”铲除,甚至可能借此向政敌发难。
“代价呢?”凛二的声音依旧平稳,“佐藤先生应该知道,动用国家机器做这种事,我需要足够的理由向上上下下交代。”
健一郎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笑意,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恶魔的低语:
“新首相……最迟下个月就会尘埃落定。现任的混乱该结束了。只要凛二总监你帮我完成这次‘清扫’,在新的时代,你将不再是警视厅的总监……东京都知事的位置,你觉得怎么样?”
东京都知事!
饶是凛二早有心理准备,心脏也是猛地一跳!那是真正执掌一国首都的权柄,地位、影响力远非警视总监可比!这是一个他从未敢想,却极具诱惑力的未来。
房间内陷入了死寂,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凛二的脑中飞速权衡——接受,他将成为佐藤健一郎手中最锋利的刀,获得难以想象的政治回报,但同时也将彻底绑上佐藤家的战车,与这些黑暗势力纠缠更深。拒绝,他可能永远无法触及这些核心罪证,甚至可能面临佐藤家的反扑。
最终,对彻底铲除“蜜糖花园”及其背后网络的执着,以及对那个更高位置的野心,压倒了对风险的顾虑。他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个信封,感受着其中纸张的分量。
“资料,我会核实。”凛二沉声道,没有明确承诺,但行动已说明一切。
健一郎满意地靠回坐垫,端起早已冷掉的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普通的生意。
“很好。凛二先生,期待你的……好消息。”
离开料亭,坐进自己的车里,凛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东京夜景,感觉手中的信封滚烫如火。他知道,自己刚刚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一场席卷关西乃至东京政商两界的巨大风暴,将由他亲手掀起。而风暴过后,是登顶权力高峰,还是被卷入深渊,犹未可知。
他拿起加密通讯器,接通了最信任的下属:
“通知所有部门负责人,一级戒备。我们有……大动作要开始了。”
电视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凛二领导的联合行动组以雷霆之势突击多处场所、带走一系列显要人物的新闻画面。记者亢奋的解说词与闪烁的警灯交织,勾勒出一幅权力更迭的动荡图景。麻衣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麻衣立刻起身,转向来人,微微躬身,姿态恭谨无瑕:“父亲。”
佐藤健一郎缓缓走到主位坐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他的目光也扫过电视屏幕,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掌控一切的冷漠。
“你做得很好,麻衣。”健一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多少表扬的意味,更像是一种事实陈述,“借凛二的手,借那个魔女掀起的风浪,清理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干净。”
麻衣垂眸,谦逊地回应:“都是父亲运筹帷幄,女儿只是遵照您的指示行事。”她心中却警铃微作,父亲亲自前来,绝不会只是为了说一句夸奖。
健一郎没有在意她的谦辞,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大阪那边,树倒猢狲散,留下的产业和地盘不能乱,更不能落到外人手里。需要有人去接手,去安抚,去把那些东西,名正言顺地拿回来。”
麻衣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灼热。终于要来了吗?由她来整合,由她来掌控……
然而,健一郎的下一句话,如同冰水浇熄了她刚刚燃起的火焰:
“你准备一下,挑选得力的人手。过几天,由你陪同优马,一起去大阪。”
“陪同……优马?”麻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的完美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那个刚刚从精神崩溃中恢复、甚至变得有些诡异的弟弟?
“没错。”健一郎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看穿了她瞬间的失态和所有隐藏的野心,“优马是佐藤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由他出面,更能稳定人心,堵住那些旁系和外面人的嘴。你,”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作为他的姐姐,负责协助他,处理好所有具体事务。确保一切……平稳过渡。”
这话语如同最精巧的囚笼。他将大阪的权柄放在了麻衣触手可及的地方,却用“协助优马”这根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拴住。她可以得到权力,但必须是在优马的光环(或者说,傀儡身份)之下。她将是实际的操作者,但名义上的主人,永远是她的弟弟。
麻衣感到一阵冰冷的窒息感,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维持住脸上那丝僵硬的、近乎扭曲的“恭顺”表情。
“是,父亲。我明白了。”她低下头,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会安排好一切,确保优马顺利接管,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健一郎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对她的“识大体”很满意。“去吧,好好准备。佐藤家的未来,就在你们姐弟手上了。”他说完,便不再看她,将注意力重新投回电视屏幕上那场由他亲手推动的风暴。
麻衣躬身退出客厅,直到转身离开的刹那,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和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怒火与屈辱。
陪同优马?协助?
父亲终究还是选择了那个废物!哪怕他变成了一个能看见鬼魂的怪胎,在父亲眼里,他也比自己这个有能力、有手腕、为家族扫清障碍的女儿更重要!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
不,她绝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协助者”!
大阪,她一定要拿到手!优马……如果他继续挡路,如果他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麻衣的眼中,闪过一丝与魔女林交易时如出一辙的、冰冷而危险的光芒。
家族的棋盘上,新的、更加凶险的对局,随着健一郎的这一决定,已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