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雨没停，反而下得更密了。
阁楼里的水桶满了，溢出来的水沿着地板缝隙流向墙角。
那卷刚买的防水胶带根本不够用，墙皮被水浸泡，颜色发白，质感软烂。
林清风摸了摸口袋。
空的。
除了那剩下的生活费，他还要预留出下个月的房租。
肚子在这时发出声响，胃酸翻涌，灼烧着食道。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脑。
那是一台拼凑起来的机器，核心是一块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军工级加密硬盘。
里面装着他编写的交易模型，还有那些针对华尔街各大投行的漏洞分析数据。
那是他的武器。
但现在，持枪的人快饿死了。
林清风拔掉电源，用螺丝刀快速旋开螺丝。
几分钟后，那块黑色的硬盘躺在他的手心，触感冰冷，分量不轻。
他找了个塑料袋把硬盘包好，重新套上那件还没干透的黑色卫衣，推门走进了雨里。
……
查尔斯街，一家挂着“高价回收电子产品”招牌的小店。
店主是个谢顶的中年白人，正拿着放大镜检查林清风递过去的硬盘。
“希捷的企业级，转速不错，但这接口是老款的。”店主把硬盘扔在玻璃柜台上，发出哐当一声，“五十美金。”
“这里面的数据清除程序是我自己写的，光是那个算法就值五千。”林清风的声音很哑。
“我卖的是硬件，不是软件。”店主眼皮都不抬，“爱卖不卖。”
林清风的手指在柜台边缘收紧。
“三百。”林清风说，“少一分我不卖。”
店主抬起头，看到了卫衣兜帽下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那眼神凶狠，带着一股饥饿感。
店主心里一跳，嘟囔了一句：“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二百。顺便我再给你份‘小礼物’。”
他拉开抽屉，数出两张皱巴巴的一百美元大钞，然后扔出个U盘，拍在柜台上。
“这U盘的价值可不止100美元。”
林清风抓起钱和U盘，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他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大袋全麦切片面包，两瓶复合维生素，还有一大桶桶装水。
……
回到阁楼，林清风就着冷水吞了两片维生素。
电脑屏幕上，本·柯林斯的头像在闪烁。
【Leo！紧急情况！】
【卡特疯了。他雇了那个绰号叫‘清道夫’的私家侦探，已经渗透进麻省总医院了。】
【刚才我的内线发来警告，行政部的一个高级It主管账户出现了异常登录。他们在查昨天的捐赠流水！】
林清风嚼着面包，腮帮子鼓动。
来了。
和他预想的一样。
卡特那种人，在正面战场输了，一定会想办法在场外找回场子。
他要找到那个让他输了六十二万美金的人，然后撕碎。
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个It主管很快就会从数万条流水里筛出那个名为“Leo Lin”的账户，进而查到开户行，最后锁定这间漏雨的阁楼。
那时候，不仅仅是他。
经常来这片区域活动的苏小琳，也会暴露在卡特的视线里。
林清风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
他不想躲。
既然卡特想找人，那就给他一个“人”。
他十指放在键盘上，敲击回复。
“本，象限基金现在账上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还有两百万美金的备用金，这是最后的底裤了。你要干什么？】
“去开一个户。”林清风的指令飞快，“瑞士信贷，苏黎世分行。用最复杂的离岸信托结构，注册一个叫L.L.家族的基金。”
【现在？那是瑞士！手续很麻烦……】
“你有办法。找那些专门做加急业务的中介，多给钱。”林清风没有解释，“半小时内，我要看到账户生效。”
【好……好吧。然后呢？】
“然后，用这个瑞士账户，往麻省总医院李晓明的专项基金里，捐款。”
林清风停顿了一下，输入了一个数字。
“200美金。”
【两百？】本发来一串问号，【你花大价钱搞个瑞士信托，就为了捐两百块？卡特查的是那笔六十二万的大额捐款，这笔小钱会被淹没在流水里的！】
“不，它不会被淹没。”
林清风的眼神冰冷。
他打开了一个黑底绿字的编辑器。
代码在他指尖下生成，一行行显示在屏幕上。
这是一种“伴随式”脚本。
它不需要攻破医院的防火墙，只需要依附在捐赠系统的查询接口上。
“本，听着。”
“我要你在捐款的同时，把这段代码植入那个It主管的终端。”
“当‘清道夫’在后台搜索关键词‘Leo’或者‘大额捐赠’的时候，这段代码会把所有关于‘Leo Lin’的真实信息屏蔽掉。”
“它只会把这笔来自瑞士信托的、刚刚发生的200美金捐赠记录，强行置顶，并用加粗的高亮显示。”
屏幕那头的本·柯林斯沉默了足足十秒。
【你这是……在钓鱼？】
“卡特现在是惊弓之鸟。他笃定对手是一个庞大的资本势力，而不是一个住阁楼的穷学生。”林清风打字，“当他看到‘瑞士信托’这几个字，他的大脑会自动帮我们补全剩下的故事。”
“他会认为，那六十二万美金只是这个神秘家族的一点零钱。”
“他会认为，这200美金是一次嘲讽。”
“去做。”
……
半小时后。
麻省总医院，地下二层，服务器机房。
冷气开得很足，风扇的嗡嗡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一个穿着维修工制服的男人正坐在主控台前。
他是医院的It副主管，此刻额头上全是冷汗。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风衣的高大男人。
男人戴着皮手套，手里把玩着一把折叠刀。
“快点。”风衣男的声音沙哑粗粝，“老板没耐心了。”
“在……在查了。”It副主管的手在发抖，“数据库太大了，每天的捐赠流水有上万条……”
“搜名字。Leo Lin。”风衣男命令道。
It副主管敲下回车。
屏幕上弹出一个进度条。
就在进度条走到99%的时候，林清风预设的脚本被触发了。
屏幕闪烁了一下。
原本应该显示出来的几百条同名记录被瞬间压到了底层，一条带着金色边框的记录跳了出来，占据了屏幕的中央。
【捐赠人：LL 家族信托（瑞士）】
【开户行：瑞士信贷银行，苏黎世】
【金额：200.00 USd】
【附言：给小战士】
【时间：20分钟前】
在这条记录旁边，还关联着一个经过加密处理的历史记录标记，暗示这个账户曾有一笔“620,000.00 USd”的大额转出，虽然具体路径被遮蔽，但格式规范，极具说服力。
“这是什么？”风衣男凑近屏幕。
“瑞士信托……”It副主管咽了口唾沫，“这是顶级离岸账户。只有资产超过五千万美金的客户才能在苏黎世分行开这种户。”
风衣男眯起眼睛，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两百块……他在耍我们。”风衣男冷笑，“刚捐了两百块，还留了言。这说明他知道我们在查他。”
照片发送成功。
不到一分钟，卡特·安德森的电话打了过来。
风衣男接起电话，态度变得恭敬：“老板，查到了。不是本地人。是一条过江龙。”
“瑞士那边的背景？”
“对，苏黎世的信托。刚才又挑衅式地捐了两百块。”
电话那头，卡特的声音咬牙切齿，语气里却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可能是无名小卒！”
“能拿出六十二万做慈善，能用一封邮件封杀我的融资，这背后肯定有欧洲老钱家族在操纵！”
卡特在办公室里咆哮，他自认为终于触及了真相的一角。
既然是瑞士信托，那就意味着这是一场资本对资本的战争，而不是什么穷学生的可笑报复。
“去查这个信托背后的持有人！”卡特大吼，“动用我们在欧洲的关系，联系瑞士那边的律师。我要冻结这个账户！我要告他们洗钱！我要把这个家族查个底朝天！”
风衣男挂断电话，看着还在发抖的It主管。
“把记录删了。今天没见过我。”
风衣男转身离开。
他全然未觉，自己刚才拍下的那张照片，那个所谓的“L.L.家族信托”，其实是个只有两百万保证金的空壳。
而他真正的敌人，正坐在几公里外的一间漏雨阁楼里，看着监控反馈回来的数据流，啃着一块干硬的面包。
……
阁楼里。
林清风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入侵成功”的红点消失。
那是风衣男撤离的信号。
卡特会把之后所有的精力、资源和人脉，都投入到去追查那个瑞士空壳账户上。
他会去和全世界保密性最强的瑞士银行死磕。
那项调查毫无意义，只会白白消耗他的资源。
等他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本。”
林清风擦掉嘴边的面包屑。
“趁他现在盯着瑞士，我们开始下一步。”
【下一步？】本的信息回得很快，【我们已经让他融资失败了，还不够吗？】
“不够。”
林清风拿出一个记事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秃鹫资本持仓的所有股票代码。
“他现在急需现金来填补光环基因的亏空，又被切断了外部资金来源。”
“他会做什么？”
本很快回复：【抛售资产。卖掉手里其他赚钱的股票，回笼资金。】
“对。”
林清风的手指在记事本上划过，最终停在一个代码上——【福泰制药】。
这是秃鹫资本目前的第二大重仓股，也是卡特稳住局面的最后依仗。
“我们要帮他一把。”林清风在对话框里输入，“帮他‘更快’地卖出去。”
【你要做空福泰制药？可是我们没那么多钱了！】
“不需要钱。”
林清风把记事本合上。
“我们只要制造恐慌。”
“去暗网，找几个专攻医药数据的黑客团队。我不需要他们攻击，我只需要买一点数据。”
“关于福泰制药王牌药物‘cF-2’在三期临床中，那几个被掩盖的心脏骤停病例。”
本发来一个惊恐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有这种数据？这是绝密！】
“卡特的垃圾桶里告诉我的。”林清风回复道。
那是回收二手小店，店主给卡特做数据清洗员时，无意中看到的一份被粉碎的文件碎片。
当时他没当回事，但现在这份数据100美金卖给了的林清风，他能利用这些碎片，给卡特带去毁灭性的打击。
“卡特隐瞒着这个负面消息，本来计划等股价高点再慢慢出货的。”
“我们现在就帮他把消息公之于众。”
“明天早上开盘，我要让这只股票大跌。”
“我要让卡特·安德森手里的资产，变得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