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皇后区。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一条破旧的街道旁。
林清风付了钱,从后备箱拖出他唯一的行李。
空气里混杂着垃圾发酵的酸味和某种廉价香料的气息。
他按照中介给的地址,走进一栋红砖公寓楼,然后顺着狭窄的楼梯一路向下。
地下室的门上挂着一个歪斜的“b”字。
他用钥匙打开。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没有窗户。
头顶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照亮了这十几平米的空间。
一张吱吱作响的铁架床、一张掉漆的木桌、一把椅子。
墙角的管道裸露着,不时传来水流通过的咕噜声。
这里与港岛半山那间能俯瞰维多利亚港的作战室,天差地别。
他把行李箱放在墙边,没有打开。
他走出去,在街角的二手电器店里,花三百美金买了一台主机和一台显示器。
老板说这配置玩扫雷都卡,林清风只问了一句“能联网吗”。
回到地下室。
他熟练地接好线路,开机。
老旧的风扇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他申请了一条最便宜的网络。
等待工人上门的时候,他去了趟超市。
一箱泡面,一箱瓶装水。
这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全部给养。
他吃了一碗泡面,用的是房间里唯一的热水壶。
和在深水埗出租屋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网络接通后,林清风打开浏览器,输入了一个网址。
盈透证券。
一家全球性的互联网券商。
他用秦知给的那张黑卡,注册了一个新的零售账户。
名字是Leo Lin。
国籍是鹰国。
转账。
一百万美金扣除手续费后,出现在账户的初始资金栏里。
A股是t+1。
流动性受限,利于长线庄家控盘。
港股是t+0。
无涨跌幅,极受短线高手青睐。
而美股,集合了港股的一切优点,同时拥有全世界最庞大的资金池和最复杂的衍生品。
这里吸引了全世界最顶级的交易员,进行着最激烈的资本博弈。
他看着屏幕上的K线图,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
规则变了,但博弈的本质没变。
他没有去看苹果、谷歌那些巨头。
他的目标,是纳斯达克和纽交所里,那些股价在5美金以下的股票。
人们称它们为“仙股”或者“垃圾股”。
但在林清风眼里,它们是绝佳的获利工具。
它们的特点是盘子小,没有机构坐庄,全凭市场情绪和短线资金推动。
日内波动剧烈,经常出现20%甚至50%的振幅。
对普通散户,买入它们就是赌博。
对他,这只是最原始的数据分析与计算。
第二天。
纽约时间早上九点三十分。
美股开盘。
地下室里,只有电脑风扇的噪音和他自己的呼吸。
他选定了三只股票。
一只名为“基因之光”的生物科技股,昨天发布了失败的临床数据,股价暴跌70%,目前在1.2美金徘徊。
另一只名为“电驱未来”的电动车零件商,因为供应链问题濒临破产,股价0.8美金。
还有一只,是代码为“NANo-x”的纳米材料公司,股价4.5美金,消息面平淡,但每天的成交量都很大。
他没有急着动手。
他打开level 2数据窗口。
屏幕上,买卖盘口的数字在飞速刷新。
这是股价背后最真实的资金动向。
开盘十五分钟,市场情绪宣泄完毕。
“基因之光”的股价在1.15美金处找到了一个短暂的支撑点。
就是这里。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买入。
两万股。
他动用了不到三万美金的资金。
指令发出的下一秒,股价小幅跳动。
他的单子成交了。
他没有看K线图。
眼睛死死地盯着买卖盘口的每一个变化。
五分钟后,一笔五万股的买单突然出现在买一位置。
市场有其他人注意到了这个支撑位。
股价开始向上脉冲。
1.16。
1.17。
1.18。
在股价冲上1.19,并且卖一位置挂出大单的瞬间,他的手指再次动作。
卖出。
全部。
从买入到卖出,全程不到六分钟。
账户里,一笔800美金的利润生成。
他没有停。
他切换到“电驱未来”的界面,用同样的手法在股价的微小波动中,寻找着套利空间。
这不是趋势投资,也不是价值投资。
这是微秒级的博弈。
在股价的每一个微小波动中,果断进出,赚取差价。
低吸、高抛。
再低吸、再高抛。
每一次的利润可能只有几十美金,甚至几美金。
但他重复着这个动作。
一次、十次、一百次。
大脑专注起来,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
没有团队,没有助手,没有几十个屏幕组成的数据墙。
只有他一个人、一台电脑和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所有的决策与执行,都由他一人完成。
他一个人,就是一个完整的交易团队。
下午四点。
收盘的钟声响起。
林清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天的交易结束。
账户总览里,数字从99万多变成了100万零3450美金。
钱不多。
甚至不够他在皓月资本时一顿饭的开销。
但这三千多美金是他用Leo Lin这个身份,在这个全新的市场里,赚到的第一桶金。
它证明了一件事。
他的手艺,没有丢。
只要这双手还在,只要这个大脑还能思考,他就能从零开始,把失去的一切一点一点拿回来。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地下室里,依旧是那股潮湿的霉味。
他撕开一包泡面,用电热锅烧水。
等待水开的间隙,巨大的孤独感没有任何预兆地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皓月资本交易大厅里霍启他们的欢呼,想起了秦知塞给他那张黑卡时复杂的眼神。
更想起了苏小琳。
他无法得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在波士顿的那个便利店,她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被人欺负。
一个念头下意识地在他脑海中升起。
调出“天眼”看看她的位置。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自然,以至于他真的把手伸向了鼠标,想要点开某个不存在的程序。
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愣住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
那个无所不能的“天眼”系统,连同“林清风”这个名字一起,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赢得了全世界,却唯独失去了找到她的资格。
水壶里的水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