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无声滑开。
顶层的走廊里,听不到楼下交易大厅一丝一毫的欢呼。
周遭的空气沉闷压抑,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连自己的心跳都变得格外清晰。
庆祝胜利的香槟气味被隔绝在楼下,这里只有中央空调送出的、没有温度的风。
霍启跟在林清风身后,他身上的衣服还沾着香槟的湿痕,脸上的狂喜在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就僵住了。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清风没有停顿,径直走向秦知的办公室。
门没有关。
他推门而入。
秦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形笔挺。
在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深色西装套裙,不是任何奢侈品牌,样式简单到近乎刻板。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没看任何人,只是看着窗外的港岛。
可秦知,在皓月资本向来说一不二,此时在她身边,却姿态恭敬,像是在等待训示。
办公室里还有第三个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
他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林清风一进来,那个男人就站了起来。
“林清风先生。”
男人的声音很平,没有一丝起伏。
霍启想跟进去,却被秦知的一个眼神制止在门口。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二师姐。”
林清风对着那个背影开口。
那个被称为“二师姐”的女人——苏决,缓缓转过身。
她看上去三十多岁,面容清秀,没有任何妆容,但她的目光锐利,一寸寸地审视着林清风。
“你赢了。”
她开口声音直接,且有分量,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这不是一句祝贺。
这是一句陈述。
“侥幸。”林清风回答。
“没有侥幸。”
二师姐摇了摇头,她走向办公桌,拿起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
“波士顿那边,你用一个不存在的‘王氏家族慈善信托’,捆绑了一个破产边缘的科学家,撬动了鹰国破产法庭的裁决。”
她又拿起另一份文件。
“港岛这边,你用二十亿做噪音,误导卫然,同时策反了他在波士顿的潜在对手,让他们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成了你在围猎中攻击他的工具。”
“你以区区二十亿的本金,撬动了近百亿的资本,用时不到十五分钟,让卫然亏损离场,并且心甘情愿地把东方远洋的控股权,以地板价卖给了你。”
她将两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漂亮的局。师父教你的东西,你用得很好。”
“但是,”她的语气一变,“师父让你在规则内取胜,不是让你把规则都毁了。”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份更厚的报告,递给林清风。
林清风接过。
报告的封面上,印着一行字:《关于皓月资本与环球策略商业冲突的系统性风险评估报告》。
他翻开第一页。
上面不是东方远洋的K线图,而是一张巴西桑托斯港的码头照片。
照片上,罢工的工人高举着横幅。
下面一行小字标注:因南美大豆出口延期,全球农产品期货指数异常波动,预估损失17亿美金。
他翻到第二页。
一张全球航运热力图。
从亚洲到欧洲的航线,因为东方远洋股价的剧烈波动和控制权的不确定性,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下面标注: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bdI)出现恐慌性下跌,连锁导致全球至少三十家航运及关联公司紧急停牌,市场蒸发价值超过八十亿美金。
第三页,第四页……
每一页,都是他为了胜利采取的某个行动,在真实世界里引发的严重后果。
这些,是霍启他们庆祝胜利时,永远不会看到的代价。
“你为了赢卫然,”二师姐的声音冷了下来,“策动了巴西的罢工,瘫痪了南美最大的港口;你用‘噪音交易’污染数据,让全球航运指数的分析模型集体失效。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在破坏整个市场的运行基础。”
她走到林清风面前,距离不到一米。
“师父让你学‘道’,是让你‘顺势’,借势而为。不是让你去‘造势’,更不是让你为了赢,而去‘毁势’!”
“你的手段,太锋利了。”
“锋利到,已经开始伤及我们自身。”
林清风合上报告,没有说话。
“卫然是你的对手,没错。”
二师姐继续说道。
“但他也是华夏资本出海的一个重要代表。他在华尔街能站稳脚跟,代表的是我们整个群体的力量。你们的争斗,在师门看来,是毫无意义的内耗。”
“而你这次的手段,已经引起了‘上面’的注意。”
“上面”两个字,让一直沉默的秦知身体都绷紧了。
“他们认为,有一个不受控制的‘华夏力量’,在海外金融市场,制造系统性风险。”
二师姐看着林清风。
“这个人,就是你。”
林清风终于明白,秦知电话里那无法掩饰的恐惧,从何而来。
他赢了卫然,却输给了更大的规则。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局面,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也被更高层的力量所掌控。
“师门需要一个交代。”
二师姐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之前的严厉更具压迫感。
“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交出你手上所有的权限。包括对‘特别项目组’的指挥权,东方远洋的处置权,以及你在波士顿拿下的那份专利。然后,回沪市总部,停职思过。”
秦知的呼吸停了一下。
这是要剥夺林清风到手的一切,让他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
“第二,”二师姐的目光变得深远,“师门有一个任务。一个真正关系到我们在海外核心利益的S级任务。去弥补你这次‘内耗’,给整个布局造成的损失和负面影响。”
“任务是什么?”林清风问。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选择,去,还是不去。”
二师姐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个任务很危险。卫然在你这个年纪,也接过一次S级任务,他带去的五个人,只有他一个活着回来。但他也因此,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去,你过去惹出的所有麻烦,一笔勾销。你这种能力,才有机会去掌控更大的权力。”
“不去,师门会收回赋予你的一切。”
办公室里,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秦知看着林清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师门的决定面前,她这个cEo,没有任何话语权。
林清风看着眼前的二师姐。
他明白,从他踏进这个办公室开始,皓月资本的胜利就已经成了过去式。
一个更重大的选择,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一边是安全,但再无寸进的未来。
另一边,是通往更高层世界,但九死一生的任务。
他要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