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价还在向上冲，已经到了九个多点，距离涨停只有最后一两分钱的距离。
大厅里响起一片惊呼和懊悔的叹息。
“要板了！要板了！”
“我操，刚才三四个点的时候我怎么没敢进啊！”
“现在还能追吗？龙头妖股啊这是！”
所有人都认为它会封死涨停，开启连板之路。
林清风却不再有半分犹豫。
他的脑子一片清明，刚才的贪婪和燥热一扫而空。
他重新握住鼠标，光标精准地停在了“卖出”按钮上。
没有丝毫停顿，他直接在价格栏输入了一个比现价低一分钱的价格，保证能立刻成交，然后在数量栏敲下全部可卖股数，重重地按下了左键。
“确认卖出”。
对话框弹出。
他再次按下。
“委托已成交”。
操作完成的一刹那，他整个人脱力地瘫在椅子上，后背的t恤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在他卖出的指令成交后不到三十秒。
涨停板上那几十万手的封单，突然被撤掉了十几万手。
紧接着，数万手、乃至十万手的巨大卖单，一笔接一笔，毫不停歇地砸了出来！
“轰！”
股价瞬间被从涨停板上砸开！
分时图上那根鲜红的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绿、缩短！
九个点！
七个点！
五个点！
三点五！
下午追高进去的所有散户被全部活埋在山顶上。
整个大厅，被哀嚎和咒骂声淹没。
“我操！怎么回事！”
“庄家出货了！跑啊！”
“撤单了！挂在涨停板的单子全都撤了！是出货！”
“跑不掉了！这单子太大了！根本卖不出去！”
王哥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根顶天立地的绿色阴线，又回头看了看旁边瘫在椅子上的林清风。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
一个在“活股灾”的死亡预告下，从庄家的屠刀口中抢到一块最肥的肉，并且在屠刀落下前零点一秒，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的奇迹。
林清风没有理会身后的惨状。
他关掉电脑，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营业厅。
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站在路边，拿出手机，点开交易软件。
账户总资产那一栏，明晃晃地显示着一个数字：.00。
他赢了。
他没有回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出租屋，而是拐进了附近一个生鲜菜市场。
鱼虾的腥气、蔬菜的清香和熟食的暖意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这才是人间的味道。
他很久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鱼贩的叫卖声，主妇的讨价还价声，肉铺剁骨头的声音，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走到一个水产摊前，看着水箱里活蹦乱跳的黑虎虾。
他想起有一次苏小琳看着美食视频，咽着口水说，好久没吃过油焖大虾了。
“老板，这虾怎么卖？”
“六十八一斤，刚到的，活得很！”
“给我来一斤！”他口气很冲。
他又去肉铺，让老板切了一块最好的牛腩。
苏小琳最爱吃他做的土豆烧牛腩。
最后，他挑了一条还在吐泡泡的鲈鱼。
拎着这沉甸甸的三样菜，他感觉比账户里那两千多块钱还要踏实。
这是他第一次，把股市里那虚无缥缈的数字，换成了能填饱肚子的、带着温度的人间烟火。
晚上八点。
苏小琳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了出租屋的门。
预想中泡面桶的味道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满屋浓郁的饭菜香。
她愣住了。
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
清蒸鲈鱼、红烧牛腩、油焖大虾，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
她看着那盘红亮的虾，眼圈一下就红了。
她冲进卧室，看到林清风正坐在床边发呆。
“你把钱输光了？”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林清风，这是最后的晚餐是不是？你说话啊！”
林清风没说话，只是从身后抱住了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将手机举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那个刺眼的数字——.00。
苏小琳看清了那个数字。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凑近了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三万块，变成三万两千四百八十块。
一天。
就一天。
所有的委屈、不安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巨大的惊喜。
苏小琳的身体晃了一下，她伸出手，颤抖的指尖用力戳了戳屏幕上的那串数字。
下一秒，她没有欢呼，而是猛地扑进林清风怀里，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的、带着巨大委屈和后怕的哭声闷闷地传来。
不是喜极而泣的跳跃，而是劫后余生的宣泄。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沙哑地问：
“我们……是不是可以……缓一缓了？”
林清风用力抱紧她，重重点头：“可以了，小琳，可以了。”
饭桌上，林清风意气风发，把今天在证券大厅的经历当成传奇故事一样讲了出来。
从王哥的“指点”，到《股市心经》的判断，再到“活股灾”李大爷的恐怖预言，最后讲到他如何在千钧一发之际，于股价崩盘前胜利大逃亡。
苏小琳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张成了o形，脸上全是崇拜。
“天哪，那也太刺激了吧！”
“这么说，那个李大爷，其实是在提醒你，那只股票会跌？”
林清风夹了一只虾放进她碗里，得意地说：
“他哪是提醒我，他是不知道我手里有《股市心经》这本秘籍！”
“我知道庄家会拉‘回光’，所以才敢赌那一下！”
苏小琳听完，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去。
她放下筷子，握住林清风的手。
“清风，我很高兴，真的。”
“可是……”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冰凉，“我听着……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你说的那个李大爷，万一他不是什么乌鸦嘴，他……他只是一个经历了很多，看透了这一切，在用自己的方式好心提醒你们这些后辈呢？”
“你今天能跑掉，是因为你跑得快。可这……这不还是在赌吗？”
“万一下次，庄家不给你‘回光’的机会呢？万一下次，你没跑掉呢？”
她抬头看着林清风的眼睛，那里面，是藏不住的恐惧。
“我怕……我怕今天这两千多块的开心，是要用我们最后的希望去还。”
“清风，我真的好怕你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