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洞穴,仿佛踏入了一个被重新塑造的世界。
风暴洗劫过的冰原,呈现出一种残酷的“洁净”。原本覆盖其上的松散积雪和细小冰碛被尽数卷走,只留下最坚硬的、光秃秃的黑冰地表,如同打磨过的黑色琉璃,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穹,光滑得令人心寒。无数新的冰隙如同狰狞的伤疤,纵横交错,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风暴过后的“疲惫”,但那无处不在的寂灭寒意并未减弱,反而因为杂质的清除,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咄咄逼人。每吸一口气,都感觉有冰冷的刀片在切割气管。
我紧了紧衣衫,目光投向那已近在咫尺的白山山脉。
它不再是遥远地平线上的模糊轮廓,而是真正矗立在眼前,充塞了整个视野,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山体并非纯粹的雪白,而是由灰黑、苍青、惨白等多种冷色调交织而成,嶙峋的岩石刺破冰盖,如同巨龙的骨刺,蜿蜒盘踞,直插昏沉的天际。山势陡峭异常,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路”的痕迹。
脑海中,星陨之湖的牵引明确地指向山脉深处,某个被重重山峦环绕的盆地。距离,已经很近了。但这段最后的旅程,注定是最艰难的。
我没有立刻开始攀登,而是先沿着山麓边缘谨慎移动,寻找相对容易的突破口,同时更加细致地感知着周围。
这里的气息,与外面的黑冰原又有不同。
如果说黑冰原的寒意是死寂与湮灭,那么白山散发出的,则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森严的“秩序”之寒。仿佛这里的每一块冰,每一块石头,都遵循着某种恒古不变的冰冷法则,不容丝毫逾越。那种在冰原上感受到的、飘忽的窥探感,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制度化?仿佛整座白山,就是一个活着的、拥有自我意志和巡逻规则的巨大生命体。
我怀中的那枚奇异冰晶,在进入白山界域后,再次产生了变化。它不再灼烫,也不再仅仅是冰凉,而是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带着某种“识别”意味的波动,如同一个模糊的通行证,让我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果然,这冰晶与白山,与这片冰原的核心区域,有着更深的联系。
我尝试着更加主动地引导冰晶的波动,与周围那森严的寒意进行极其谨慎的“沟通”。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触角,借助冰晶这个媒介,探询着这片区域的“规则”。
反馈回来的信息冰冷而模糊,但并非敌意。那是一种基于能量属性、频率契合度的“审查”。我体内源自“星核碎片”的纯净星辉,以及左肩那虽被污染却同源的阴寒,加上这枚似乎是“信物”的冰晶,共同构成了一份勉强及格的“身份证明”。
这让我得以在此立足,但绝非畅通无阻。我清晰地感觉到,一旦我做出任何“违规”的举动——比如试图强行破坏山体,或者爆发出与此地寒意格格不入的剧烈能量——立刻就会引来整个白山界域无情的镇压。
明白了这一点,我更加小心翼翼。攀登时,完全依靠肉体的力量和精神的感知,寻找着天然可供落脚的冰棱、岩缝,不敢动用丝毫可能引起误判的能量。动作缓慢而稳定,像是一个虔诚的朝圣者,而非一个急于求成的闯入者。
山路险峻,远超想象。许多地方几乎是垂直的冰壁,需要将指尖嵌入冰缝,脚尖寻找着微不足道的凸起,一点点向上挪动。寒冷依旧刺骨,体力在快速消耗。左肩的伤处在这种极限的体力消耗下,隐隐作痛,“星核碎片”必须分出一部分力量来维持伤处的稳定,对阴寒的汲取速度再次放缓。
但我的精神却异常集中。在这种极致的环境压迫下,在与白山森寒意志的无声交流中,我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对能量细微变化的感知,都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星枢衍阵图》的轨迹在心中自行推演,与这片天地的冰冷法则相互印证。
中途,我经过了一处巨大的冰封平台。平台上,赫然矗立着几尊完全由晶莹剔透的寒冰雕琢而成的……塑像?它们形态各异,有人形,也有非人形,保持着各种战斗或警戒的姿态,栩栩如生,甚至连衣袂的褶皱、武器的锋芒都清晰可见。但它们内部没有任何生命气息,只有精纯到极致的冰寒能量凝固其中,仿佛在某个瞬间被永恒冻结。
是古老的守护者?还是如我一样的闯入者,因触犯规则而被永久地留在了这里?
我心中凛然,不敢靠近,远远绕行。
越往上,空气越发稀薄,寒意也越发凛冽。甚至连呼出的白气,都在离开口鼻的瞬间,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
不知攀爬了多久,当我终于翻过一道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山脊时,眼前的景象,让我骤然停下了脚步。
山脊之后,并非更高的山峰,而是一片相对平坦、广阔无垠的冰原盆地!盆地四周被更高的、如同碗壁般的白山山峦紧紧环绕,形成了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
而在这片盆地的最中央……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壮阔与瑰丽的湖泊。
湖水并非寻常的颜色,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将整片星空都容纳其中的幽蓝色。湖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涟漪,倒映着盆地周围皑皑的白山和铅灰色的天空,却又仿佛能透过水面,看到其下更深邃、更浩瀚的星穹。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星点,在湖水中缓缓沉浮、流转,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
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浩瀚、同时又带着淡淡悲伤与永恒寂寥的气息,从湖泊的方向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盆地。
星陨之湖!
我终于……到了!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奔流。历经千辛万苦,跨越生死险阻,目标终于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我怀中的“星核碎片”与《星枢衍阵图”同时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悸动!
那并非对“阳钥”的感应,而是一种……强烈的、带着急切意味的警示!
我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盆地对面,那片靠近湖泊的冰崖之上。
那里,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三道身影。
清一色的深蓝色星纹袍服,在幽暗的星光湖影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远比之前遭遇的任何追兵都要强大、凝练,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剑,带着冰冷的杀意,遥遥锁定了刚刚翻过山脊、立足未稳的我。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他手中托着的,并非罗盘,而是一面不断变幻着星辰光影的棱镜。他的目光,越过广阔的盆地,如同实质般钉在我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志在必得的弧度。
“观星殿”……他们竟然先一步抵达了这里!
而且,显然是殿中真正的精英,甚至可能是……长老级别!
最后的争夺,就在这星陨之湖畔,在这片永恒的冰封盆地中,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