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北,地势越高,空气也愈发稀薄刺骨。湛蓝的天穹仿佛触手可及,日头明晃晃地悬着,洒下的光线却带着高原特有的、缺乏温度的清冽。放眼望去,是无垠的、覆盖着枯黄草甸的旷野,远处雪山的轮廓如同巨兽的獠牙,沉默地拱卫着这片荒寂的土地。
按照陈五的星图和罗盘的指引,他们已逐渐接近那片传说中的“星宿海”。
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松软泥泞,零星出现一些大小不一的水洼,映照着蓝天白云,如同散落的镜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水草腐烂和某种特殊矿物质的腥甜气息。这里的寂静与葬龙峪的死寂不同,是一种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紧绷的静谧,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不见的草丛、水泽深处窥视着。
沈默手中的青铜罗盘,反应越来越强烈。中心玄石散发出的白光稳定而柔和,不再闪烁不定,其上的星宿符号流转速度也慢了下来,最终几乎定格,指针般牢牢指向正前方那片雾气隐约升腾的广袤区域。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那片土地深处,有一股沉静、浩瀚、与罗盘内玉玺气运同源共鸣的力量,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跳,缓慢而有力。
“就是那里了。”沈默停下脚步,望着前方。那里地势明显凹陷,水汽形成的薄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大地,看不到尽头。雾气之中,隐约可见更多、更大的水泊反射着天光,星星点点,果真如星海坠落凡间。
林月拿出高倍望远镜仔细观察,眉头微蹙:“地形比预想的还要复杂。大片沼泽、草甸交错,几乎没有明显的路径。而且……雾气有些奇怪,不像纯粹的水汽。”
沈默凝神感知,也察觉到了异常。那雾气中,除了浓郁的水灵之气,竟也夹杂着极其微弱的、与龙魂煞气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混沌的异种能量波动。这能量与玉玺的浩然气运隐隐对抗,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小心些,这里不简单。”沈默提醒道,将罗盘贴身收好,调整了一下呼吸,率先踏入了那片被迷雾笼罩的星宿海边缘。
一入其中,环境顿时大变。
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沼泽,必须极其小心地选择落脚点,否则极易陷入泥淖。枯黄的芦苇和不知名的水草长得比人还高,遮蔽视线。雾气更加浓郁,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四周只剩下水流汩汩、虫鸣窸窣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空气中那股特殊的腥甜味也更加明显,吸入肺中,竟让人有些微微的眩晕。
罗盘的指引在这里变得有些模糊,仿佛受到了雾气中那股混沌能量的干扰。沈默只能凭借大致方向和自身对玉玺气运的感应,艰难地跋涉。
走了约莫小半日,除了环境恶劣,并未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沈默,你看那边。”林月突然压低声音,指向左侧一片稍微干爽些的高地。
沈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高地的边缘,散落着几块巨大的、形状奇特的青黑色石头。石头表面光滑,不像是天然形成,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而在石头旁边,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几片破碎的、染着暗红色污渍的布条散落在地。
两人警惕地靠近。
石块上的图案因风雨侵蚀已难以辨认,但隐约能看出是一些扭曲的线条和点状符号,风格与葬龙峪的诡异符号截然不同,更加抽象,带着某种原始的图腾意味。
林月蹲下身,捡起一片布条,仔细看了看,脸色微变:“是迷彩服的布料,染的不是泥,是……血。凝固时间不超过两天。”
又有别人先一步到了这里!而且发生了冲突!
沈默心中一凛,蹲下检查那翻动的泥土。泥土中,除了杂乱的脚印(其中一种鞋印花纹与面具头领那伙人穿的作战靴吻合),他还发现了一些更浅、更奇怪的印记——像是某种动物的蹄印,但形状更加狭长,分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不止一伙人。”沈默沉声道,“还有别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前方的浓雾深处,突然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声音充满惊恐,随即戛然而止!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沈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左臂因紧张而传来的一丝悸动,示意林月跟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拨开层层叠叠的芦苇,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片不大的空地上,躺着三具尸体。正是之前跟在面具头领身边的武装分子!他们死状极惨,身体扭曲,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过,伤口处皮肉翻卷,呈现不正常的紫黑色,像是中毒,又像是被某种猛兽啃噬。他们的武器装备散落一地,但弹药似乎并未消耗多少。
而在尸体旁边,散落着一些更加清晰的、那种狭长分叉的诡异蹄印,以及几片闪烁着幽蓝色磷光的、坚硬的鳞片状物体。
“不是野兽……”林月声音干涩,她从未见过这种形态的生物痕迹。
沈默蹲下身,没有去碰尸体,而是仔细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除了浓重的血腥味和死者临终前的恐惧怨念,他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脊背发凉的熟悉感——那是与雾气中混沌能量同源,但更加凝聚、更加暴戾的气息!其中,竟还夹杂着一丝……龙魂煞气的味道?!
难道这星宿海中,也存在被污染的龙魂分支?或是……某种依靠龙魂煞气而生的异类?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青铜罗盘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中心玄石白光爆闪,指向空地的另一个方向!
几乎同时,那片方向的浓雾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冲来!
“小心!”
沈默猛地将林月向后一拉,右手瞬间拔出一直绑在小腿上的、陈五赠与的一柄式样古朴的青铜短剑(皮袋中的物品之一),同时左手已将罗盘举起!
“嗤啦——!”
浓雾被一股腥风撕裂!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出!
那东西速度太快,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体型似狼,却更加细长矫健,覆盖着幽蓝色的鳞甲,四蹄正是那种狭长分叉的形状,头部模糊,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如同鬼火般的惨绿光芒!它张开的口器中,密布着惨白的、滴落着粘液的利齿!
这东西身上散发出的,正是那股混杂着混沌能量与微弱龙魂煞气的暴戾气息!
它似乎对沈默手中的罗盘白光极为忌惮,扑到半途,猛地扭身,避开白光的直射,利爪带着破空声,狠狠抓向沈默的脖颈!
沈默虽惊不乱,这段时间的苦修和对玉玺气运的初步掌控,让他的反应和力量都远超常人。他侧身避过爪击,手中青铜短剑划出一道青蒙蒙的寒光,反手削向那东西的腰腹!
“锵!”
火星四溅!短剑砍在鳞甲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只留下了一道浅白的划痕!好硬的防御!
那东西吃痛,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狼嚎的嘶鸣,更加疯狂地扑击过来。它的动作快如闪电,力量奇大,每一次爪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
沈默将罗盘白光催发到极致,形成一个微弱的光罩护住自身和林月,同时凭借“鬼手”对气机的敏锐感知,预判着那东西的攻击轨迹,以青铜短剑格挡、闪避。短剑上似乎铭刻着特殊的符文,在与那东西接触时,会激发淡淡的清光,对其造成一定的克制。
林月也拔出战术匕首,在一旁策应,但她发现自己的攻击几乎无法破开那东西的鳞甲,只能依靠强光手电的爆闪干扰其视线。
战斗短暂而激烈。那东西似乎没有理智,只有杀戮的本能,对罗盘白光又恨又怕,攻击越发狂乱。
沈默看准一个机会,在那东西再次扑来时,没有硬挡,而是猛地向侧前方踏出一步,身体几乎贴着它的利爪滑过,手中青铜短剑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刺向它相对脆弱的、闪烁着绿光的眼睛!
“噗嗤!”
短剑齐根没入!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喷溅而出!
那东西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猛地向后翻滚,撞倒了一片芦苇,在地上剧烈抽搐起来,幽蓝色的鳞甲光芒迅速黯淡。
沈默喘息着收回短剑,剑尖滴落着绿色的粘液。他不敢大意,紧握罗盘和短剑,警惕地盯着那还在抽搐的怪物。
片刻后,那东西彻底不动了,身体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分解,最终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渗入泥土之中,只留下几片幽蓝色的鳞甲。
战斗结束,空地上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林月心有余悸。
沈默走到那滩黑水旁,捡起一片鳞甲。鳞甲入手冰凉坚硬,上面天然生着一些扭曲的纹路,隐隐散发着那股混沌与龙煞混合的气息。
“不清楚。但肯定和星宿海的特殊环境,以及……龙魂有关。”他面色凝重,“这东西,恐怕不止一只。”
他抬头望向雾气更深、星宿海更核心的区域。罗盘的感应依旧强烈,玉玺本体就在前方。
但前路,显然布满了更多未知而致命的危险。不仅有来自同类的觊觎,还有这些栖息于此的、可怕的异类。
星宿海的迷雾,不仅遮蔽了视线,更隐藏着无尽的杀机。
他们必须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