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灵儿无心之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龙昊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后山禁地,怪人……这些词语与石坚话语中隐约的保留、寨民偶尔流露的异样目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模糊却引人探究的图景。石家寨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在深入危机四伏的龙脊之前,他必须尽可能消除身边的不确定因素。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遮蔽了星月,正是潜行的好时机。寨中灯火渐熄,唯有巡逻队举着的松明火把在寨墙和主要通道上移动,投下摇曳的光影。龙昊换上一身深灰色夜行衣,用炭灰涂抹脸颊,将气息收敛至若有若无,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小院,融入浓重的夜色中。
他没有走寨中的主路,而是贴着屋舍的阴影,利用柴堆、石磨、甚至晾晒的兽皮作为掩护,灵巧地移动。他的脚步极轻,踏在泥土或石板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耳朵则如同最灵敏的猎犬,捕捉着远近的动静——巡逻队的脚步声、交谈声、远处传来的犬吠、甚至屋内寨民的鼾声。
避开两拨巡逻队后,他来到了寨子后方的边缘。这里靠近山壁,房屋稀疏,再往后便是被列为禁地的后山区域。一道由粗大原木和荆棘构筑的简易栅栏将寨区与后山隔开,栅栏入口处有一座了望竹楼,楼上有火光,隐约可见一名寨兵抱着长矛在打盹。
龙昊伏在一处灌木丛后,仔细观察。栅栏并不高,翻越不难,难的是如何避开了望哨的视线。他耐心等待着。约莫一炷香后,寨中传来三更的梆子声。了望楼上的寨兵被惊醒,嘟囔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提着灯笼走下竹楼,似乎是去换岗或者小解。
机会稍纵即逝!龙昊身形如电,从灌木丛中窜出,几个起落便冲到栅栏下,足尖在木桩上轻轻一点,身体如同狸猫般翻过栅栏,落地无声,迅速隐入后山茂密的树林阴影中。整个动作快如鬼魅,一气呵成。
后山比前寨更加幽暗寂静,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淡淡的夜雾。龙昊根据白日观察和地图记忆,朝着禁地的核心区域潜行。他尽量选择树木密集、地势起伏的区域,减少暴露的风险。
行进约里许,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隐约可见几座低矮的石屋轮廓,被一圈更高的石墙围住,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入口处似乎有人影晃动。那里,应该就是禁地所在。
龙昊攀上一棵靠近谷地边缘的高大杉树,借着枝叶的掩护,向下望去。石墙内灯火昏暗,只有中间那座最大的石屋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亮。入口处,有两名持刀的寨兵在值守,看似松懈,但眼神不时扫视四周,透着警惕。围墙不高,但墙上似乎插着尖锐的竹签,不易攀爬。
他需要更进一些观察。他如同灵猿般从树上滑下,利用地形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石墙,最终潜伏在距离入口约二十步远的一丛茂密的箭竹后面。
就在这时,中间石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光,龙昊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正是寨主石坚!他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有关切,也有凝重。他走到石屋旁一间更小的、没有窗户的石室前,对值守的寨兵低声吩咐了几句。寨兵点头,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石室厚重的木门。
石坚提着食盒走了进去。门没有关严,留有一条缝隙。
龙昊心中一动,机会来了!他必须趁此机会,弄清楚里面到底关着什么人!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到最低,如同壁虎般贴着地面,向石墙入口处匍匐前进。他的动作极慢,每一次移动都确保不发出任何声响,不扰动任何草木。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十步……五步……眼看就要到达入口阴影处!
突然,石室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紧接着是碗碟摔碎的脆响和石坚的厉声呵斥!
“老实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门口的寨兵被惊动,紧张地望向石室方向。
就在这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龙昊动了!他如同离弦之箭般从箭竹丛后射出,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在两个寨兵转头回望的刹那,如同鬼影般从他们身侧的空隙一掠而过,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石墙之内!整个过程中,他甚至能感受到寨兵身上散发的热量和呼吸的气流!
成功潜入!龙昊毫不停留,立刻闪身躲到一座堆放杂物的矮屋后面,心脏微微加速。好险!
他凝神倾听。石室内的咆哮声已经停止,传来石坚低沉而无奈的叹息声,以及……一种奇怪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咔哒”声。
龙昊悄悄探出头,观察石室内部。透过门缝,他看到石室内空间不大,点着一盏油灯。四壁是粗糙的岩石,除了一张石床和一个便桶,别无他物。石坚站在床边,床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头发胡须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但露出的手臂和脚踝上,竟然戴着沉重的镣铐!镣铐连接在墙壁的铁环上,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刚才的咆哮声和金属声,显然就是他发出的。
“怪人”?被囚禁的囚犯?龙昊心中疑窦丛生。石坚为何要囚禁此人?而且似乎还在亲自给他送饭?
这时,石坚开口了,声音带着疲惫:“……你这又是何苦?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肯放下吗?那东西……不是我们凡人能触碰的!”
那怪人低着头,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没有回应。
石坚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床边:“吃了吧。别再折腾自己了。”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石室,对寨兵吩咐道:“看好他。”然后提着空食盒,步履沉重地向谷外走去。
寨兵重新锁好石门,继续值守。
龙昊心中波澜起伏。石坚的话信息量很大!“那东西不是凡人能触碰的”?指的是什么?难道与“神殿”寻找的“天外异宝”有关?这个怪人,知道内情?他是因为知道了秘密才被囚禁,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他必须想办法解除这个怪人!
等待了约半个时辰,直到寨兵换岗,新来的寨兵似乎有些困倦,靠坐在墙根打盹。龙昊看准时机,再次行动。他如同狸猫般绕到石室后方,那里没有窗户,但墙壁由石块垒成,缝隙较大。他找到一处缝隙,小心翼翼地将几块松动的小石子抠出,扩大成一个勉强能窥视内部的小孔。
他将眼睛凑近小孔。油灯下,那怪人依旧坐在床边,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石雕。但龙昊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似乎在……地上滑落着什么?
龙昊调整角度,凝神细看。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那怪人用指甲,在石床边的泥地上,划出了几个极其复杂、扭曲的符号!那符号的笔画走势,竟然与青铜匣子上的“星陨文”有几分神似!但更加狂乱和破碎!
龙昊心中巨震!这怪人果然与“星尘”的秘密有关!他可能认识这种文字!甚至可能知道更多!
就在这时,那怪人似乎感觉到了窥视,猛地抬起头,透过蓬乱的发丝,一双布满血丝、疯狂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龙昊藏身的墙壁缝隙!
龙昊心中一惊,立刻缩回头,屏住呼吸。好敏锐的直觉!
石室内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和一声压抑的、意味不明的低吼。
不能再待下去了!龙昊当机立断,必须立刻离开!今晚的收获已经足够惊人。他沿着原路,更加小心地潜行,避开巡逻队,有惊无险地返回了自己的小院。
躺在床上,龙昊心潮澎湃。后山禁地的发现,意味着石家寨守护的秘密,可能远比想象的更深。那个怪人,是敌是友?是钥匙,还是陷阱?在前往龙脊之前,他必须想办法从石坚或那怪人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窗外,夜色正浓,山风呼啸,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