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其实并没有出剑。
只是手指轻轻一划。
但这一划,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了一颗深水炸弹。
望月峰上空的云层,被切开了一条长达千丈的口子。
裂痕久久不散,边缘处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法则之力。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对着老天爷的脸,狠狠抽了一巴掌。
“嘶——”
刚刚办理完入学手续、还在为能分到“玄字号”宿舍而沾沾自喜的新生们,此刻全都抬着头,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一样。
他们呆愣着,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因为已经被吓傻了。
那是什么?
那是剑意吗?
“我的剑……”
一个来自中州剑宗的天才弟子,感觉手中的佩剑在颤抖。
它在害怕,在哀鸣。
“这……这到底是哪位前辈?”
几位正在讲堂上授课的教习,手中的书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们是化神境的大修,是学宫的中流砥柱。
但此刻,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狂风中的蝼蚁。
那道剑意,太恐怖。
足以让整个神都都为之颤抖。
学宫深处。
几座布满青苔、已经几百年没开过门的洞府,忽然传出了几声沉重的叹息。
“乱了。”
“全乱了。”
“这是要变天啊。”
……
而在风暴的最中心。
望月峰顶。
这里的风景确实好。
云雾在脚下翻滚,像是踩在棉花上。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近处是飞流直下的瀑布。
空气里没有让人讨厌的陈腐味,只有松针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
苏澈很满意。
他背着手,在山顶上溜达了一圈,像个手握茶杯的老干部。
“阿木。”
苏澈停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指着下面的一块空地。
“回头让人在这儿建个凉亭。”
“要四面透风,方便看景。”
“还有那儿。”
他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处低洼地。
“挖个池塘,引点活水进来。”
“你看是养几条鲤鱼好,还是养几条草鱼好?”
苏澈摸了摸下巴,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鲤鱼好看,也就是个花瓶。”
“草鱼虽然土了点,但是肉嫩刺少,做成水煮鱼肯定不错。”
阿木挠了挠头。
“公子,要不都养点?”
“一半看,一半吃?”
苏澈眼睛一亮。
“聪明,就这么办。”
二人旁若无人地规划着未来。
天,突然黑了。
三道极其恐怖的气息,直接封锁了这片空间。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变得沉重无比。
连飞流直下的瀑布,都被威压强行按停在了半空中。
“嗡——”
空间一阵扭曲。
三个穿着古朴儒袍的老头,凭空出现在山顶。
左边那个,手持一根黑铁戒尺,满脸横肉,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一看就是个暴脾气。
中间那个,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古书,面白无须,眼神阴鸷,透着股阴冷的书卷气。
右边那个,手里拿着个金算盘,眯眯眼,笑得像只老狐狸。
稷下学宫,执法堂三老。
孙阎王,李夫子,钱算子。
这三位,可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每一个都是半步陆地神仙的修为,平日里跺跺脚,整个学宫都要抖三抖。
他们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阵法残骸,再看看两个对着空气指指点点的年轻人,肺都快气炸了。
“放肆!”
孙阎王第一个忍不住了。
他手中的戒尺猛地一挥,带起一道黑色的罡风,直接将旁边的一块巨石抽成了粉末。
“黄口小儿!”
孙阎王怒吼道,声音如雷霆炸响。
“安敢毁我学宫禁制,擅闯禁地?”
“你是何人门下?报上名来!”
“老夫今日定要替你师门清理门户!”
声浪滚滚,震得整个山头都在晃动。
苏澈却像没有听到。
他指着还没挖出来的池塘,对阿木说道:“对了,记得再种点荷花。”
“夏天能看花,秋天能挖藕。”
“这藕要是糯米塞进去蒸熟了,淋上桂花蜜,那味道……”
“啧啧。”
孙阎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感让他差点吐血。
他在学宫执法三百年,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学生!
“竖子!”
孙阎王气得浑身发抖,胡子都翘起来了。
“你敢无视老夫?!”
“好!好!好!”
“既如此,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来人!”
他一声令下。
“给我将其拿下!废去修为!打入思过崖!面壁百年!”
刷刷刷!
随着话音落下,十几道黑影从周围的树林里窜了出来。
那是学宫的执法队。
清一色的凝气巅峰,手持困龙索,煞气逼人。
眼看他们就要动手,苏澈终于转过身来。
脸上是被人打扰的不耐烦。
他看都没看那些执法队一眼。
心念一动。
“哗啦。”
一张躺椅,凭空出现在山顶。
这张躺椅,他很是喜欢,不管走到哪里都记得带上。
虽然有点旧了,竹篾都有些发黄,但躺上去特别舒服,能完美贴合脊椎的曲线。
苏澈当着三位半步陆地神仙的面,毫无所觉,晃晃悠悠地躺在他的躺椅上。
“吱嘎——”
竹椅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澈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嗯——”
这一声呻吟,在这个杀气腾腾的山顶上,显得格外的刺耳。
所有执法队员都愣住了。
手里的困龙索举在半空中,扔也不是,收也不是。
三位长老也懵了。
这剧本不对啊!
面对他们的威压,这小子不应该跪地求饶吗?
就算不跪,至少也得运转功力抵抗一下吧?
可他完全无视了几人,就这么躺着,这是什么样的姿态?
是把他们三个当成了空气?还是当他们是给他唱戏解闷的戏子?
无声的蔑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们感到屈辱。
山顶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只有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
苏澈闭着眼睛,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一直没说话的钱算子,终于忍不住了,拨弄了一下手中的金算盘。
算盘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咳咳。”
钱算子咳嗽了两声,眼神阴沉。
“小子。”
“装睡是没用的。”
“擅闯禁地,毁坏公物,辱没尊长。”
“这三条大罪,随便哪一条,都够你在思过崖待到死了。”
苏澈睁开了一只眼。
真的就只是一只眼。
他侧过身,用手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三人涨成了猪肝色的老脸。
“几位老先生,”苏澈打了个哈欠,“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气大伤身。”
“本来就没几年好活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我可赔不起。”
“你!”
孙阎王气得又要动手。
苏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行了行了,别喊了,嗓门大有理啊?”
他直起身,盘腿坐在躺椅上,一脸“我有理我怕谁”的表情。
“咱们来讲讲道理。”
“讲道理?”
一直拿着书卷没说话的李夫子冷笑一声。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毁我山门,闯我禁地,是何道理?”
苏澈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们。”
“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李夫子皱眉:“自然是求学悟道。”
“那就是了。”
苏澈摊了摊手。
“既然是求学悟道,那是不是得有个好环境?”
“你们给我分的那什么天字院……”
苏澈一脸嫌弃。
“就一个破山洞,四面都是墙,黑灯瞎火的。”
“请问,”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让我对着墙壁,怎么观天地?怎么悟大道?”
“面壁思过还差不多。”
“这不是存心耽误我悟道吗?”
“这是不是违背了陛下的旨意?”
把皇帝搬出来压人。
这一招苏澈用得很顺手。
三位长老一时语塞。
特招令是皇帝给的,这事儿确实不好反驳。
苏澈见好就收,又指了指身下的山峰。
“再看看这儿。”
“山清水秀,灵气充沛,视野开阔。”
“这才是悟道的好地方嘛。”
“我来这儿,是为了更好地完成陛下的嘱托,早日悟出大道,为学宫争光,为大周效力。”
“我这么积极上进,这么以身作则。”
“于情于理,何罪之有?”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那叫一个正气磅礴。
好像他抢地盘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一样。
苏澈还没说完。
他话锋一转,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直指三位长老。
“反倒是几位老先生。”
“身为学宫长老,不思如何为学子创造更好的修行环境。”
“却把这么好的宝地,设为禁地,任由它荒废长草。”
“这……”苏澈冷冷地问道,“算不算是,玩忽职守?算不算是,尸位素餐?”
三位长老被这番歪理邪说给震住了。
他们活了几百年,论打架没输过,论引经据典也没输过。
但像这种,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抢劫说成是为国为民的无赖逻辑,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关键是,从逻辑上讲,他们竟然真的辩不过!
孙阎王气得脸都紫了,手中的戒尺咔嚓一声捏断了。
钱算子手里的算盘珠子也不拨了,眼角直抽抽。
唯有李夫子,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
只是平静下,似有隐隐的暗流涌动。
“好一张利嘴。”
“好一个颠倒黑白。”
李夫子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了。
一股浩然正气,从他体内喷薄而出。
无数金色的文字在他身后浮现,组成了一篇篇华丽的锦绣文章。
那是文道。
以理服人,也以理杀人。
“既然你要论道,”李夫子手中的书卷猛地展开,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那今日,老夫便与你,好好论一论!”
他盯着苏澈,眼神如刀。
“你说我们要讲道理。”
“那老夫问你!”
“何为天?!”
“何为地?!”
“何为人?!”
“何为道?!”
每一个字吐出,都化作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向苏澈。
那是圣人之言,是大道法则。
答不上来,道心崩溃,修为尽废。
这就是文斗的凶险。
杀人不见血。
李夫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机。
“你若答得上来,这望月峰送你又何妨!”
“若答不上来……”
“那便用你的命,来维护我学宫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