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环球商场的玻璃穹顶把阳光筛成金粉，洒在林雨晴挑选手套的羊绒货架前。她捏着副天蓝色手套转身时，发梢扫过王志昊的手腕，带着股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是昨晚在酒店用的那款，和他枕头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丫丫的手总冻得像红萝卜，” 她把手套往他手里塞，指尖故意在他掌心挠了下，“这个加了驼绒，比普通款厚三成。” 货架的镜子里，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她颈间的红宝石吊坠正对着他胸前的荞麦花胸针，像两簇小小的火焰。
王志昊刚要说话，后腰突然被人撞了下。一个穿驼色大衣的姑娘踉跄着站稳，购物袋里滚出罐进口奶粉，标签上的外文被水渍晕开了一角。“对不起！” 姑娘弯腰去捡，蓬松的马尾扫过他的手背，抬头时突然瞪圆了眼睛，“王书记？”
王志昊看着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姑娘身边的小伙子赶紧扶住她，手里攥着的影视厅门票滑到地上：“晓冉慢点——” 话说到一半也僵住了，“是抗洪时救我们的王书记！”
“晓冉？” 林雨晴突然笑出声，指着姑娘的鼻子，“你小时候抢我麦芽糖，还把我新买的花裙子扔泥坑里！”
陈晓冉的脸“腾”地红了，抓着林雨晴的胳膊晃了晃：“雨晴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转向王志昊，眼里闪着光，“王书记不记得了？去年洪水把我们困在湿地观鸟台，您跳水里托我男朋友上岸，他腿上的钢筋伤还是您用银针止的血呢！”
王志昊这才恍然。那个在洪水里死死抱着晓冉、左腿被广告牌的钢筋刺破血流不止的小伙子，此刻正腼腆地笑，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磨得发亮。“小周的腿没事了？” 他记得当时情况紧急，只用三根银针暂时封住了血路。
“早好啦！” 周明轩赶紧撸起裤腿，疤痕淡成了浅粉色，“医生说要是止不住血，可能就得截肢。王书记您那针法真神，现在我跑三千米都不费劲。” 他挠挠头，“我们今天来买东西，下午去看晓冉妈妈——她自从去年呛了洪水，总说心口疼，整夜整夜睡不着。”
晓冉的眼圈红了：“省城的大医院都查遍了，片子拍了一沓，就是查不出毛病。我妈总念叨，要是当初没在洪水里挣扎那么久就好了……”
林雨晴突然碰了碰王志昊的胳膊，眼神里带着些笃定：“阿姨是不是总说后背发紧？凌晨三四点准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对对对！” 晓冉抓住她的手，“雨晴姐你怎么知道？”
“我奶奶以前也这样，” 林雨晴看向王志昊，嘴角带着笑，“被炸弹爆炸声吓着过，西医查不出，后来是王书记用九阳太极针给调理好的。” 她故意把“王书记”三个字咬得轻，像在说什么秘密。
王志昊刚要推辞，晓冉已经拉着他往商场外走：“王书记您就去看看吧！我妈昨天还说梦到您呢，说您救人的时候像踩着水的神仙。” 周明轩拎起他们散落的购物袋，里面的天文模型盒子硌得他手疼，“我们家就在附近的军区大院，走路十分钟就到。”
林雨晴从导购手里接过包装好的手套，慢悠悠地跟上：“我车里有银针包，上次给张县长扎完忘拿出来了。” 她路过玩具区时停了停，指着架上的荞麦秸秆拼图，“这个给石头带一套，他上次说要拼座大桥。”
军区大院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晓冉家的单元楼外墙爬满了爬山虎，三楼阳台上摆着排花盆，里面种着耐旱的仙人掌——晓冉说这是她爸生前种的，他是个军人，总说“做人要像仙人掌，再难也能扎根”。
开门的是位头发花白的妇人，穿着熨帖的墨绿色毛衣，领口别着枚旧军徽。看到王志昊的瞬间，她手里的搪瓷杯“当啷”掉在托盘里，热水溅在鞋面上也没察觉：“王书记……真是你？”
客厅的电视柜上摆着张镶黑框的照片，穿军装的男人搂着年轻的妇人，怀里的晓冉扎着羊角辫。“这是我爱人，” 陈阿姨抹了把眼泪，声音发颤，“抗震救灾那年牺牲的，救了十七个村民。” 她指着沙发上的毛毯，“这是他的军毯，我总觉得还带着他的体温。”
王志昊坐下时，注意到茶几上的药盒——全是安神助眠的西药，说明书上的剂量被红笔圈了又圈。“您是不是总觉得心口像压着块石头？” 他伸出手，指尖刚要搭上她的手腕，陈阿姨突然瑟缩了下。
“我妈怕生，” 晓冉解释道，“上次有个医生非要给她做心脏造影，她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了。”
林雨晴突然拿起桌上的相册，翻到张泛黄的合影：“陈阿姨您看，这是我十岁生日，您还给我梳过小辫子呢！” 照片里的晓冉正抢林雨晴手里的蛋糕，两个小姑娘的辫子上都系着红绸带。
陈阿姨的眼神柔和下来，任由王志昊的指尖搭在脉搏上。“是惊悸症，” 他收回手，语气肯定，“洪水时呛水伤了肺，加上思念陈叔叔，气滞在胸口。” 他从林雨晴递来的针包里抽出银针，“我扎三针，您试试能不能喘匀气。”
银针刺入膻中穴时，陈阿姨轻轻“啊”了声。王志昊的拇指按在她的内关穴上，指腹的薄茧蹭过皮肤：“放松，想想陈叔叔当年救你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浑身都有劲儿？” 他瞥见她毛衣袖口磨出的毛边，和照片里陈叔叔军装上的一模一样。
第三针扎进足三里时，陈阿姨突然咳了两声，眼眶里泛起潮意：“刚才……好像有股热流从心口往下走。” 她摸着胸口，声音轻了些，“这半年来，头回觉得不堵得慌。”
晓冉在一旁看得直擦眼泪，周明轩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两人走到阳台上去说话。林雨晴端来杯温水，蹲在陈阿姨面前：“阿姨，我爸生前总说，您是咱们家属院最勇敢的人，当年山洪暴发，您抱着三个孩子在树上待了整整一夜。”
陈阿姨接过水杯的手在抖：“你爸……他还好吗？”
“走了三年了，” 林雨晴的声音轻下来，“他也有心脏病，跟您这毛病有点像。” 她看向王志昊，眼里闪着光，“不过王书记的针法真管用，上次我犯心悸，他扎完我就能睡着了。”
王志昊收拾针具时，陈阿姨突然拉住他的手。她的掌心有层厚茧，是常年织毛衣磨出来的：“王书记，我看你是个靠谱的孩子。” 她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布包，“这是我爱人的军功章，你戴着，保平安。” 布包里还裹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军区医院院长的电话：“我老同学，你要是有空，带晓冉去做个体检，她总说头晕。”
晓冉送他们下楼时，突然红着脸塞给王志昊个苹果：“王书记，我妈说……说你要是不嫌弃，下次来家里吃饭，她给你做红烧肉。” 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回去，“我知道你和雨晴姐……我就是觉得，你是好人。”
林雨晴在旁边笑得促狭：“哟，我们晓冉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她搂住晓冉的肩膀，“不过王书记可是抢手货，张县长还等着他回去针灸呢。”
王志昊的耳根发烫，刚要说话，手机响了。是张玉霞发来的视频，镜头里丫丫举着天文望远镜，正对着天空比划：“王叔叔，林阿姨，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石头说要教你们认荞麦座！”
林雨晴抢过手机，对着镜头晃了晃手里的手套：“明天就回，给你们带了会发光的手套哦。” 她突然把镜头转向王志昊，“快看，王叔叔脸红啦！”
挂了电话，两人并肩走在落满梧桐叶的路上。林雨晴突然踮脚，把陈阿姨给的军功章别在他胸前：“这下好了，成英雄了。”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刚才晓冉看你的眼神，像小时候看麦芽糖似的。”
“你还说，” 王志昊抓住她的手，往商场方向走，“说好给孩子们买天文模型的。” 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突然想起昨晚她在酒店里说的话——“以后不管去哪，都带着我，好不好？”
玩具区的货架前，林雨晴正踮脚够最顶层的太阳系模型。王志昊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轻松够下来，模型的齿轮蹭到她的发梢：“小心点，别摔着。”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陈阿姨说，军区大院有个老中医，治心悸很厉害，下周带张县长来看看？”
林雨晴转过身，在他胸口的军功章上亲了下：“听你的。” 她的红宝石吊坠蹭过他的皮肤，带来点微麻的痒，“不过今晚得先陪我去个地方，我爸的老战友在省城开了家茶馆，说要见见你这个‘抗洪英雄’。”
王志昊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省城的阳光比云栖镇的更暖些。怀里的天文模型轻轻晃动，像个小小的宇宙，而他和林雨晴，就是这宇宙里最亮的两颗星，不管离得多远，总能找到彼此的轨道。
路过商场的大屏时，正播放着希望小学的新闻。丫丫举着荞麦花站在新教学楼前，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谢谢王叔叔，谢谢林阿姨，我们的教室会发光！” 王志昊掏出手机录下来，林雨晴靠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像叹息：“真好。”
他知道，这场偶遇不仅让他帮了故人，更让他和林雨晴的关系像那太阳系模型一样，找到了最稳定的轨道。往后的路不管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她，有那些需要守护的孩子，有像陈阿姨这样的故人，就永远不会迷路。就像陈阿姨说的，勇敢的人，总能在黑暗里找到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