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菅絮安曾提及的那般,自沈砚卿来到菅府后菅言川与苏晚听夫妇念在他父母的情感上便将他视若己出,关怀备至。待他正式拜入菅言川门下后,他在府中的地位更是与菅府少爷一般无二,享尽呵护与尊荣。在这般朝夕相处间,原主与沈砚卿青梅竹马,日久生情,静默却自然地汇向既定的方向。
然而最令菅絮安心寒的,是沈砚卿始终对这段感情的模棱两可。尤其自他高中状元得三公主青睐后这狗男人既不曾与菅絮安坦诚相告,亦不明确回绝三公主的示好,始终在两个女孩儿之间暧昧周旋。而被感情蒙蔽双眼的三公主则是日渐将菅絮安视若眼中钉,肉中刺,怎么看原主都不顺眼起来。
即便是后来原主都奉旨嫁入了将军府那沈砚卿仍贼心不死,三天两头装出一副情深不渝的模样来给原主送些写满相思之情的书信来扰乱原主的心。他故作深情,摆出一副即便原主已为人妇他也毫不在意的模样来,终日以受害者自居,令原主始终深陷愧疚之中,最终积郁成疾,萌生了死志。以至于后来原主即便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恙,也不愿向家人求助,一心求死。
而这枚玉佩本是一对,是当年沈砚卿及冠礼时菅絮安赠予他并且表明心意的信物。明明说好等他高中状元就来娶她,可原主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沈砚卿的提亲反而等来的却是一道赐婚圣旨。原主本已下定决心,只要他的一句承诺,她便随他去浪迹天涯。可最终她却只等来他的一句:“天命难违。”
心灰意冷的原主本打算就这样在将军府了此余生,谁知那沈砚卿又频频示好,三天两头地送温暖、表关怀。深受困扰的原主在自己生辰那日特地约见沈砚卿当面对质,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立刻带她远走高飞,去过平凡人的生活;要么从此两人恩断义绝,他继续做他的状元郎,她安心当她的将军府夫人,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可沈砚卿依旧含糊其辞,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原主一气之下将两人的定情玉佩掷还给他,伤心离去。
“玉佩上的这道裂痕……便是那时留下的。”菅絮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声音平静道,“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我菅絮安拿得起也放得下。可他沈砚卿,不该这般践踏我的真心。就像这玉佩上的瑕疵,既已存在,即使用最珍贵的金丝来修补,这伤痕始终都在,抹不去也掩盖不了的。”
菅絮安说完一抬头,正对上苏卓珩满是心疼的目光。
菅絮安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没关系的,小舅舅。”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叫上我。直接用化尸散,这种人,就不配留全尸。”苏卓珩忿忿道。
看着苏卓珩为她抱不平的模样,菅絮安会心一笑,原本烦躁的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是啊,从今往后我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上小舅舅!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烦啊~”菅絮安故作委屈道。
“我怎会嫌你!倒是你,总是一个人闷声做大事,都不带我~”苏卓珩故意斜眼看她,一副比菅絮安还委屈的模样。
菅絮安站起身,顺手将那枚玉佩仔细收起:“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夜色中,她的身影单薄却挺直,仿佛已将那段往事彻底掩埋在这竹林中。
苏卓珩带着菅絮安又是几个起落,最终稳稳落在长春院内。守在卧房里的翠柳见二人平安归来,眼中顿时泛起安心的光彩。
“一切可还顺利?”菅絮安一边褪下夜行衣一边询问道。
“晚些时候小桃来过,说是大少夫人送了些安神的香囊过来。奴婢推说您服过药后已经歇下了,就没让她进屋来。”翠柳禀报着府中动静,手上动作不停利落地收拾着夜行衣,动作那叫一个娴熟自如。
菅絮安微微颔首。
翠柳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姐,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按兵不动。”苏卓珩换好常服从屏风后转出,接过话头道。
“啊?”翠柳一怔。
“翠柳,明日你易容后去一趟青峰寺,打探一下三公主那行人的动静。”菅絮安接过翠柳递来的茶盏,顺便吩咐道。
“青峰寺?”苏卓珩一脸疑惑。
“我今日陪大嫂去青峰寺上香,却意外撞见三公主也在寺中。寺中人说她是为清修静心而来,但我怀疑这其中另有隐情。”菅絮安眸光微沉,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沈砚卿失踪一事必定与那三公主脱不了干系。
“就她那性格还清修?说她能安安稳稳待在寺中清修倒不如说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可信。”苏卓珩不屑的嗤笑一声。
翠柳左右看了两人一眼后郑重点点头:“奴婢明白了。”
“你先回去歇着吧,这几日辛苦你了。”菅絮安目光中满是怜惜的看向翠柳。
翠柳摇摇头坚定道:“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不辛苦的。”说完,翠柳展颜一笑,那明媚的笑容却让菅絮安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多真心待她,尊重她的人。她相信,即便将来自己回到现代后,这段温暖的记忆也足以治愈她一生了。
“安安先歇会儿,我去给你熬安神汤。”苏卓珩说着便起身离开,翠柳也将收拾好的夜行衣打包妥当,朝菅絮安行了一礼,紧随其后退出房间。
当屋内只剩菅絮安一人时,她开始梳理起自恢复记忆以来的种种细节。
是的,她已经恢复了原主全部记忆。或者说,是上次被三公主逼到落水后阴差阳错地打开了原主那段刻意尘封起来的痛苦回忆。当初菅絮安穿越到这具奄奄一息的身体里时,她就察觉到脑海中似乎缺失了一段记忆。但菅絮安觉得能被遗忘的记忆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因此她并未深究。
菅絮安没有告诉苏卓珩的是,沈砚卿还一直有意无意地引导原主去怨恨三公主。每次相见,他总会暗示原主并非是他不愿娶她,而是不能。他不娶原主是为了保护她免受三公主的报复,他甚至暗示过那道赐婚圣旨都很有可能是三公主从中作梗求来的,就是为了断他念想而设的局。
原主何等聪慧,自然不会全然相信他的这番说辞。但原主终究还是不忍心怀疑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人,直到三公主亲自约见原主直言不讳地告诉她是沈砚卿亲口说过只将菅絮安当作妹妹,因感念菅家恩情才不忍直言相拒而已。
或许沈砚卿也从未料到三公主会直接找上原主摊牌,于是便有了那场原主在大雨中诀别沈砚卿斩断情丝,掷还玉佩决意与他恩断义绝的记忆。
然而十数年的情谊,岂是说忘就能忘的?原主虽已下定决心,但沈砚卿怎么可能轻易放开菅言川这一人脉,也不愿失去三公主这座靠山。他依然不管不顾地纠缠,几次三番险些让将军府的人产生误会。幸亏有翠柳从中周旋,原主才得以在府中勉强立足。
日复一日的煎熬,终究是拖垮了原本明媚的少女。渐渐地,原主萌生了死志,任凭翠柳如何劝说她都不愿向菅府和苏卓珩求助,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消逝,直到另一个灵魂在这具身体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