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絮安守在床前一遍遍的为菅胜男更换额上的帕子。柳绵终究是熬不住被她劝去隔壁小憩，此刻屋内只剩她们二人。
烛火摇曳，映得少女苍白的脸色愈发脆弱。菅絮安望着这张与母亲年轻时有三分相似的脸思绪万千。
指尖轻轻拨开菅胜男额前汗湿的发丝，少女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高热总算是退了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醒了就睁眼。”菅絮安淡淡道，“别装睡。”
床上的少女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睛清亮如昔，哪怕病中也不减锐气。
“……你怎么来了？”菅胜男声音沙哑，语气却依旧倔强。
菅絮安冷笑：“我不来，你打算烧成傻子？”
菅胜男别过脸闷声闷气道：“死不了。”
“是，死不了。”菅絮安一把拉出她的手臂，皮肤上还有未消退的淤青，“那这些呢？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摔的。”
菅胜男抿唇不语。
菅絮安眯起眼：“柳姨娘说是你推尉迟月掉进冰湖的……”
“是那小丫头先动的手！”菅胜男低吼出声，随即却剧烈咳嗽起来。
菅絮安连忙扶住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等咳嗽稍缓，尉迟知韫才断断续续道出真相:
原来是今日晌午，尉迟月见菅胜男一个人在冰湖附近就趁她不备从背后猛推了她一把！
“我早察觉她不对劲，所以侧身避开了。”菅胜男得意道。
谁知那尉迟月却因为用力过猛，自己反而一头栽进了冰湖中。寒冬腊月，冰层虽未完全冻结但湖水终究是寒冷刺骨的，尉迟月又穿着厚重的棉裙很快就被水流裹挟着下沉。
“我看着那么小一个女娃娃实在不忍心就……”
“所以你就以德报怨跳下去救人了？”菅絮安声音发紧，“你知道你现在这副身子有多弱吗！”
尉迟知韫别过脸：“那也总不能真看着她淹死吧。”
菅絮安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她的母亲，如今穿越成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女，却还是改不了这骨子里那多管闲事的毛病，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差点害死自己的仇人，哪怕她这具身体现在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她还是跳下去了。
“蠢死了。”菅絮安咬牙骂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柳姨娘都哭成什么样了！”
菅胜男沉默片刻，终究轻声道：“抱歉……”
这句道歉不知是对柳绵，还是对她。
菅絮安长叹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喝了。”
“什么？”
“毒药！”菅絮安没好气道，“喝不喝？”
菅胜男接过瓷瓶一饮而尽，但那味道苦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却还是硬撑着没吭一声。
菅絮安看着她这副倔样突然道：“尉迟月怎么样了？”
“死不了。”尉迟知韫撇嘴，“我把她捞上来以后她就哭哭啼啼的跑回去告状了。”
“所以你就乖乖被关祠堂了？”菅絮安双手抱臂，指尖在手臂上敲出危险的节奏。
菅胜男梗着脖子道：“清者自清！我才不屑跟个黄毛丫头计较……”
“这个三岁小孩可是差点把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菅絮安气得声音都在抖，“你知不知道那湖水有多冷？你现在的身子骨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菅胜男抬起眼静静的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是菅絮安再熟悉不过的温柔与固执。
“我知道。”她轻声开口，“但我更知道如果我真的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那湖里，我这辈子都会睡不安稳的。”
菅絮安眼眶瞬间红了：“你总是这样……明明自己都很难了却还总想着护一下别人。”
“你怎么刚醒来就惹主母不高兴！”
柳绵急匆匆地赶来，险些被门槛绊倒幸好旁边的杏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柳绵顾不得整理衣裙快步走到床前，眼眶通红地看着尉迟知韫：“你、你知不知道夫人有多担心你！”
尉迟知韫抿唇不语，只是别扭的别过脸去不看任何人了。
菅絮安站在一旁，胸口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担心？
她担心的是这个不省心的母亲！
明明刚穿来没多久，身子骨都没养好就敢往冰湖里跳！明明可以借机让尉迟月吃个大亏却偏要心软救人！现在倒好，自己高烧不退还连累柳绵跟着担惊受怕！
“既然醒了那就好好养着吧。”菅絮安冷冷丢下这一句后转身就走。
“夫人！”柳绵慌忙追了两步，却被杏儿拉住。
菅絮安头也不回地跨出房门，冷风迎面吹来却始终吹不灭她心头的那股火。
其实菅絮安不仅气菅胜男不爱惜自己，更气的是自己明明知道她是谁却始终没能好好护住她，让她受了这无妄之灾。
她走得极快，裙摆扫过积雪发出簌簌声响，因此也没能好好注意眼前的路，这刚一转过回廊就猛地撞进了一堵人墙。
“嘶——”
菅絮安捂着额头后退两步，抬眼就对上了尉迟雄错愕的目光。
男人显然也是匆匆赶来呼吸还有些急促，见她被自己撞到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夫人？你怎么……”
“让开！”菅絮安一把拍开他的手语气冷得像冰。
尉迟雄被吼得愣在原地：“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菅絮安冷笑不止，“将军还真是教养的好女儿啊～尉迟月小小年纪就敢推人下水，事后还会倒打一耙！这就是你亲自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尉迟雄被这劈头盖脸一顿骂弄得措手不及，眉头紧皱道：“月儿的事父亲自会处置……”
“处置？是不是关几天祠堂就算了？”菅絮安继续出言讥讽道，“若是今日知韫不会水那现在躺在那儿的就是你宝贝女儿的尸体了！”
尉迟雄脸色微变：“夫人，我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菅絮安打断他心中越想越气，“你除了莫名其妙领回一个姨娘和一双儿女给我添堵你还知道什么！夏荷的故意纵容你不闻不问，尉迟月嚣张跋扈你视而不见！现在出了事，你最好也别来我这儿装什么好人了！”
尉迟雄被骂得哑口无言。
他确实理亏。
这些年他常年驻守边关，身边就尉迟月这么一个女儿就被宠得有点无法无天了，他不是不知道却也总想着不过是小姑娘家的任性罢了无伤大雅。
可今日……
“是我的疏忽。”他低声道，“日后我定会严加管教。”
“日后？”菅絮安嗤笑一声，“那我就祝将军可别等日后真出了人命再说后悔！”
说完，菅絮安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毫不留余地。
尉迟雄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