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内部空间广阔,穹顶高远,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宝石,模拟着星空。地面是温润的白色玉石,镌刻着繁复的净化法阵。最引人注目的,是大殿尽头那座高达十米、通体晶莹剔透的巨大菱形水晶——它便是整个神殿的核心,也是“守门人”一族净化与封印力量的关键节点“琉璃核心”。只是此刻,水晶内部原本纯净的光芒中,掺杂着一些细微却刺眼的黑色絮状物,如同在清澈湖水中滴入了墨汁。
那位琉璃长裙的少女,赤足站在水晶前的地面法阵中央。她的目光扫过凌异三人,最终落在了悬浮在凌异身侧、光芒急促闪烁的玲灵灵韵上。她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一丝了然,以及更深的……复杂情绪。
“原来如此……”少女的声音空灵而飘渺,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缕漂泊在外的灵韵,沾染了现世的气息,竟能寻回此处,还引来了……现世的见证者与守护者。”
她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裙摆曳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吾乃‘琉璃圣所’第七十七代圣女,璃。此地乃吾族记忆与执念凝结最为深沉之回响节点之一。汝等受灵韵指引至此,已触及圣所深层禁域。”
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那并非力量上的压迫,而是一种源自位格、血脉与悠久时光沉淀带来的神圣与肃穆感,让铁砧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阿teck屏住了呼吸。
“尊敬的圣女,”凌异压下心头的震撼,上前一步,将玲灵的灵韵稍稍护在身后,暗金色的眼眸迎上璃的目光,“我们无意冒犯圣所。这缕灵韵的主人,是我们的同伴玲灵。她的本体与意识因故分离,我们前来,是为了寻找她、帮助她。灵韵将我们引向这里,想必此地与玲灵的本体,甚至与‘守门人’一族的命运,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
“玲灵……”圣女璃轻声重复了这个名字,目光再次投向那团灵韵,眼中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痛惜,“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名字吗?承载‘琉璃’之质,却向往‘灵动’之魂……果然是她的性格。”
她抬起纤手,轻轻一招。玲灵的灵韵仿佛受到无法抗拒的吸引,缓缓飘向圣女璃。凌异心中一紧,但没有阻拦,因为他从灵韵传递的情绪中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孺慕与亲近。
灵韵落入圣女璃的掌心,七彩光芒与她身上的琉璃光华交融,发出悦耳的共鸣。璃闭目感受了片刻,轻叹一声:“灵性纯粹,思念深重,但损耗严重,本源有损……汝等一路行来,历经艰险,护持这一缕微光至此,实属不易。”
她重新睁开眼,看向凌异:“汝身负‘心痕’之力,与灵韵羁绊深厚。汝言寻其本体,可知本体何在?所为何事?”
凌异深吸一口气,将外界所知的信息和盘托出:“根据线索,玲灵的本体,很可能被封印在这座岛屿的核心,一处古老的‘回响之廊’深处。而‘蚀影’组织,正觊觎她的‘琉璃灵体’,意图将其作为钥匙,达成某种可怕的目的。我们此来,既为解救玲灵,也为阻止‘蚀影’的阴谋,查明当年‘守门人’一族变故的真相。”
“封印……钥匙……蚀影……”圣女璃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神殿内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瞬,水晶内部的黑色絮状物不安地蠕动起来。“原来,外界的灾厄仍未平息,甚至找到了新的载体……”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又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随后,她再次看向凌异,语气严肃:
“汝等既有决心至此,又得灵韵认可,吾可予汝等一次机会。然圣所深层禁域,非同小可,乃吾族最后防线,亦是绝望与执念沉淀之所。非大毅力、大智慧、且心怀纯粹守护之念者,不可轻入。”
“吾将以三道‘回响试问’考验于汝,尤其以汝为主,身负‘心痕’之见证者。”圣女璃的目光锁定凌异,“试问并非力量较量,而是叩问本心。若答非本心,或心意不坚,则将被困于此回响之中,永世徘徊。若通过,吾将指引汝等前往本体封印之地,并予汝等部分吾族传承之秘。”
“若拒绝试问,吾亦可送汝等安然离开此回响节点,返回廊道,但前路再无指引,凶险倍增。如何抉择?”
铁砧和阿teck都看向凌异。这显然是关键的选择点。
凌异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坚定:“我接受试问。为了玲灵,为了真相,也为了那些仍在被‘蚀影’威胁的无辜者。”
圣女璃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她挥手间,神殿的景象开始模糊、旋转。凌异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出来,铁砧和阿teck的身影在远处变得朦胧,只有圣女璃清澈的声音在意识中回响:
“第一问:汝为何而‘看’?灵视之力,见人所不能见,知人所不能知。这力量于汝,是诅咒,是工具,还是其他?”
凌异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一片虚无,只有这个问题在回荡。过往的经历闪电般掠过:幼年时因无意窥见秘密而带来的灾祸,导师的教诲,独自经营照相馆的孤寂,利用能力帮助他人也承受代价的痛苦,遇到玲灵后的改变,一次次在真相与代价间的抉择……
无数画面和情绪翻涌。最终,一个清晰的答案在他心中凝聚,化为坚定的意念传递出去:
“灵视于我,曾如荆棘冠冕,是背负真相的诅咒。但它更是‘桥梁’,连接被掩盖的过去与迷茫的当下,是‘武器’,对抗谎言与黑暗,亦是‘责任’,为我所见之真实负责,为我所护之人战斗。我‘看’,不是为了窥秘,而是为了理解;不是为了占有真相,而是为了守护值得守护的真实。”
虚无中,仿佛传来一声满意的轻叹。
“第二问:汝愿为何而‘守’?守护总有代价,或牺牲自我,或辜负他人。当守护的目标彼此冲突,当守护的代价超出承受,汝当如何?”
更复杂的场景涌现:老周牺牲时的决然,玲灵为保护大家而一次次耗尽力量,在无辜者与大局之间的艰难取舍,面对绝对邪恶时是否要不择手段的内心挣扎……
凌异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拷问下微微颤抖,但他没有退缩,深入自己灵魂的最深处,寻找答案:
“我守护我所爱之人,守护信我之人,守护无辜受难之人,守护心中认定的‘正确’与‘希望’。我深知守护必有代价,无法两全。若冲突,我尽力权衡,但绝不背叛本心;若代价沉重,我愿以身承担,而非转嫁他人。守护不是独占,而是给予选择的权利和面对真相的勇气。若力所不及,我至少……问心无愧。”
这一次,虚无中似乎有温暖的光流淌而过。
“最后一问,亦是核心之问:汝如何面对‘影’?”圣女璃的声音陡然变得深邃,仿佛带着整个族群的悲鸣与质问,“‘影’源自人心之暗,现实之缺,乃至规则之漏。它永不消失,只会转化、潜伏、再生。汝以‘光’(灵视、守护)对抗‘影’,可曾想过,‘光’与‘影’本是一体两面?当汝凝视深渊,深渊亦凝视汝。当汝为对抗‘影’而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时,汝是否,也正在成为另一种‘影’?”
这个问题最为尖锐,直指凌异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迷茫。他想起了自己被负面情绪侵蚀时的暴走,想起了面对绝对邪恶时涌现的毁灭冲动,想起了窥秘人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冰冷……
长时间的沉默。凌异的意识在虚无中沉浮,与这个问题搏斗。最终,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是完美的解答,而是基于此刻认知与信念的回应:
“我承认‘光’与‘影’的共生。我的力量也源于对‘影’的见证与对抗。我无法根除‘影’,如同无法消除阴影。但我可以选择站在‘光’下,用我的‘光’去照亮、去界定、去对抗那些侵蚀美好、制造苦难的‘影’。”
“我会警惕自己是否在对抗中迷失,是否在守护中变得偏执。玲灵、我的同伴,便是我的镜子与锚点。我接受‘影’的存在,但不接受其肆意蔓延;我利用对‘影’的认知去战斗,但绝不让自己沉溺于黑暗的方法。我的目的不是消灭所有‘影’,而是守护‘光’存在的空间与可能。为此,我将不断审视自身,保持清醒。”
话音落下,虚无开始剧烈波动。
三道试问,叩问本心。
圣女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与赞许:
“善。汝心澄澈,意志坚韧,虽非完人,却有担当,知敬畏,明界限。汝……通过了。”
光影旋转,神殿的景象重新清晰。凌异的意识回归身体,发现自己的额角已被冷汗浸湿,但内心却是一片清明通透,仿佛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洗礼。
圣女璃看着他,琉璃般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温度。她手中的玲灵灵韵,光芒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见证者凌异,汝的回答,吾甚认可。”她缓缓道,“既如此,吾将履行承诺,指引汝等前往‘本体封印之地’——‘沉眠圣殿’。然,前路之险,远超汝等想象。封印之中,不仅有玲灵的本体,更有吾族最后时刻凝聚的全部执念、不甘,以及……被镇压的‘影’之根源碎片。”
“做好准备吧。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她抬起手,指向大殿深处那巨大的“琉璃核心”水晶。
水晶内部的光芒开始有规律地脉动,那些黑色絮状物被暂时压制。一道由纯净琉璃光芒构成的、螺旋向下的通道入口,缓缓在水晶基座前浮现。
通道尽头,传来更加古老、沉重,混合着悲伤、希望与极致压抑的气息。
那里,就是一切的终点,也是所有谜题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