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湖边的雨夜,如同一场洗礼,冲刷掉了卢修斯·马尔福身上那层坚冰般的傲慢与伪装。那声破碎的“对不起”和紧握的手,并未立刻带来甜蜜的温存,反而开启了一段更加沉默、却更为深刻的内省期。
他不再刻意避开林晚,但周三的图书馆会议暂停了。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消化那晚巨大的情感冲击和认知颠覆。他依旧履行着级长的职责,处理着学院事务,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少了几分目空一切的冰冷,多了几分沉静的、仿佛承载了重量的思索。
林晚给予了他这份空间。她知道,对于卢修斯这样的人,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她照常上课,研究魔法与灵力的融合,与德拉科的“假戏”也在那次湖边对峙后心照不宣地落幕(德拉科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再主动提起,只是看林晚和卢修斯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的好奇)。她偶尔会在走廊与卢修斯相遇,两人只是微微颔首,目光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打破这份微妙平衡的,是又一封来自马尔福庄园的信。这一次,信纸上的字迹显得急促而焦虑,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不再仅仅是施压,而是透露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诺特家族因接连受挫,似乎正与某些“更激进”、“更不容于世”的势力接触,试图挽回颓势,并暗示这可能会将整个纯血圈子拖入不可预测的危险之中。信中再次强调,与诺特修复关系、稳固传统联盟,是“当前最稳妥的选择”。
这封信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开始试图挣脱枷锁的卢修斯头上。他把自己关在级长寝室里,整整一天没有露面。
傍晚,当林晚结束魔咒课练习,准备返回地窖时,在一条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卢修斯。他靠在冰冷的石墙上,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疲惫,手中捏着那封皱巴巴的信。
“我父亲……”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他看到的,永远只有眼前的利益和所谓的‘稳妥’。他甚至不愿意去想,诺特接触的那些‘激进势力’究竟是什么!”他语气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懑。
林晚走到他面前,安静地听着。
“灰鹰会……”卢修斯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挣扎,“他们警示的‘旧日亡魂’,恐怕指的就是这个。诺特家走投无路,很可能……重新投向了食死徒的残余势力。”他说出了那个令人恐惧的名词,声音艰涩。
“所以,级长现在认为,与诺特家族捆绑,还是‘最稳妥’的选择吗?”林晚平静地问,目光清亮。
卢修斯猛地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当然不!那是一条死路!可是……拒绝他们,意味着马尔福家族将彻底站在大多数纯血家族的对立面,意味着孤立,意味着……未知的风险!”他握紧了拳头,“我父亲不会理解的,他宁愿抱着那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一起死,也不会冒险登上一条……看起来不那么‘正统’的新船。”
他的比喻形象而残酷,道出了他此刻面临的真正困境——不是在好坏之间选择,而是在已知的毁灭和未知的生存之间赌博。
林晚注视着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需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个足以压垮他内心最后一丝对旧秩序幻想的筹码。
“卢修斯,”她再次叫了他的名字,语气郑重,“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伏地魔赢了,会怎么样?”
卢修斯身体一僵,瞳孔微缩。这个问题太过大胆,几乎触及了所有纯血家族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某些不可言说的隐秘期待。
“纯血统会重新掌握权力,清除泥巴种,恢复荣耀……”他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从小被灌输的理念,但声音里毫无底气。
“真的吗?”林晚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一个依靠恐怖、杀戮和绝对服从维持的政权,会真心尊重所谓的‘纯血荣耀’?当所有反对声音消失,当权力达到顶峰,他需要的将不再是盟友,而是……奴仆。”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到那时,所谓的二十八圣族,与匍匐在他脚下的其他巫师,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一群被更高力量奴役、失去了自主意志的空壳。你,卢修斯·马尔福,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是愿意做一个拥有独立思想、哪怕前路艰难也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还是愿意做一个被黑暗君主随意驱使、连家族传承都可能随时被剥夺的……‘奴仆’?”
“如果伏地魔赢了,纯血贵族也会被奴役。”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卢修斯心中那杆摇摆不定的天平。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卑躬屈膝的模样,看到了马尔福庄园在金碧辉煌之下隐藏的屈辱,看到了自己未来可能面对的、毫无尊严的命运。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一直恐惧的是家族的衰落,却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依附于极端黑暗力量所带来的,将是比衰落更可怕的——彻底的消亡,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他靠在墙上,大口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林晚的话语,剥开了所有华丽的伪装,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沉默了许久,许久。走廊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他缓缓直起身,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中,挣扎与迷茫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所取代。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充满了感激、震撼,以及一种重获新生的坚定。
“你说得对。”他嘶哑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没有尊严的荣耀,毫无价值。苟延残喘,不如搏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吐出去。
“灰鹰会……”他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一次,语气中不再有疑虑和排斥,而是带着一种审视未来盟友的郑重,“或许,是时候接触一下了。”
选择的重量,在这一刻,终于被他扛在了肩上。不是为了爱情,甚至不仅仅是为了个人解脱,而是为了家族真正长远的存续,为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窗外,夜色浓重,但遥远的禁林方向,似乎传来一声极其隐约、却清越的鹰唳,穿透层层夜幕,落入有心人的耳中。